遍地红尘第17部分阅读(1/2)

长期以来一直担任三分公司经理,后又担任绥北运输公司副经理,不可能不知道公司的规定。在明知道违犯规定连本单位的财务自查都通不过的情况下,仍然开具收条贪污巨款,其行为不可思议。在我的当事人担任三分公司经理的六年中,没有发生过一次延期交回结帐单的先例。证人原三分公司财务股长,现任绥北运输公司财务科副科长姜存孝已到庭可以作证。我的当事人在担任绥北运输公司副经理兼‘金海车队’队长期间,同样没有发生过违反规定的行为,证人原‘金海车队’财务股长许艳芳已到庭可以作证。因此,我的当事人这样明目张胆开具收条收取巨款,一定有着特殊的原因。二、云峰山煤矿于一九九一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向我的当事人私人借款五万元,有借据。借据写道‘今借到王永林人民币五万元整。收款人佟小翠,云峰山煤矿财务专章。’借据上方的批示为‘按百分之二十付年息,鲁元支。一九九一年十一月二十四日。’证人宁化县云峰山煤矿矿长鲁元支,证人原云峰山煤矿财务科会计,现陆原市南街工商银行分理处职员佟小翠均到庭可以作证。三、一九九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我的当事人去云峰山煤矿索要欠款,云峰山煤矿矿长鲁元支叫我的当事人随会计高雁春到宁化县建行提款,高雁春在建行把六万现金交给我的当事人,我的当事人打了收条。高雁春回到云峰山煤矿已是下午五点,云峰山煤矿矿长鲁元支因第二天要出差已经回家。高雁春没有见到鲁元支,就把我的当事人的私人收条下到了绥北运输公司的帐上,事端便由此发生。证人云峰山煤矿会计高雁春已到庭可以作证,陈述完毕。”

法庭安静得象是没有一个人,审判长,审判员,书记员,连同公诉人付臣个个目瞪口呆。掌声突然爆响,犹如点燃了几十挂鞭炮震耳欲聋。一分钟后,审判长止住掌声,付臣询问了辩护人提及的所有证人,最后又向鲁元支提了几个问题。

付臣问“鲁矿长,你是什么时候认识被告人的?”

鲁元支答“我俩从小学到中学一直是同班同学,我在他家还尿过炕哩。”(笑声)

付臣问“你为什么借钱?”

鲁元支答“那年工作面发生透水,停产四个月,年前凑不起开资的钱了。”

付臣问“银行贷款利息只有百分之十一,你为什么要以百分之二十的高息向被告人借款?”

鲁元支答“贷款手续繁琐,三两个月也贷不下来。远水解不了近渴,不如跟私人借款痛快。”

付臣结束提问。

辩护人罗仲义律师发言“审判长,各位审判员,如果公诉人对我方提供的事实与证据没有疑义,又不能拿出新的可以证明我的当事人有罪的证据,我有理由认为控方已经默认我方提供的事实与证据,已经默认我的当事人无罪的结论。”

审判长问付臣“是否同意辩方观点?”

付臣答“同意。”

罗仲义律师又说“审判长,各位审判员,既然控方已同意我方提供的事实、证据和结论,我要求法庭宣布我的当事人无罪,当庭开释。”

掌声喧哗同时而起,混乱中,一个工作人员叫走了审判长。几分钟后,审判长返回宣布“根据上级指示,此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退回反贪局重新调查。退庭!”

愤怒混乱的质问谩骂顿时淹没了法庭。王永林又被押走,郑慧琴嚎啕大哭。人们围着郑慧琴有的唉声叹气,有的破口大骂。康云青嘱咐几个人陪郑慧琴回去,自己拉着鲁元支和罗仲义去找法院交涉。

法院院长说“康书记,我们也不想让老百姓戳脊梁骨,可是由不得我们。我们只是个小小的区法院,反贪局叫我们把人送回去,我们能不听上级的吗?”

康云青鲁元支又去找反贪局,接待他们的是二科科长卢强。

卢强客气地说“康书记,鲁矿长,王永林没贪污基本可以确定了。但还有个问题需要王永林说清楚。”

鲁元支说“法庭上都说清楚了,法官都没有问题了,你这儿还有啥问题?”

卢强说“这个问题法院不管,我们这儿管。康书记,王永林一个月工资是多少?”

康云青说“一千来块。”

卢强说“就按王永林现在的工资算,他得不吃不喝攒五年才能攒五万块钱。这些钱从哪儿来的?他要能说清楚,马上放他走。”

鲁元支说“现在有钱的多着哩!别说几万,十几万、几十万的也不希罕!反贪局为啥不抓?为啥不让他们说说钱的来路?”

鲁强笑道“鲁矿长,你这就是抬杠了。什么事都得有个起末来由,王永林不摊上这档子事,我们问他干啥?这个王永林也是,什么情况也不跟我们说,等上了法庭把我们弄了个大睁眼下不了台,梁局长气坏了,我们是司法机关,他这不是耍我们吗?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况且让他说清这五万块的来历也不是鸡蛋里头挑骨头,廉政规定上有这一条。康书记,鲁矿长,希望你们好作作王永林家属的工作,说不清钱的来历把钱交了就完事了,我只能把话说到这儿,请二位领导考虑。”

反贪局的态度很明确,只要交出六万块钱给他们个台阶下,他们便不再为难王永林。如果不交钱事情弄僵了,这六万块说不定还真成了问题。康云青鲁元支都觉得劝说郑慧琴交钱是上策。不过鲁元支说“康书记,永林这场祸是你们绥北公司惹来的,那六万块钱你们得补给永林。你们不补,我就拿欠你们的钱补了,到时候你别说我不还帐!”

※※※

郑慧琴交了六万块钱换回了王永林的自由。反贪局对抓他一事没有作任何结论,市委组织部既没有免他的职但也没有什么明确表示,事情就这么稀里糊涂放着。他无法再上班,尚士杰对他不闻不问,他的那一摊工作已经由新提升的副经理左贵才接管。

王永林被关押四个多月,这一段时间“绥北”“绥泰”两公司形势及人心都发生了出人意料的变化。春节刚过,市委组织部下文任命左贵才为绥北公司副经理,席锦章为绥北公司纪检组长。看到这个文件康云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左贵才还是绥泰公司一分公司经理,怎么又被提升成了绥北公司副经理?康云青问纪遂功先生左贵才什么时候调到绥北公司的,把纪遂功先生问了个大睁眼。

去年年底结算结束一分公司最差,利润低于正常水平,应收款竟然达到一百七十万。纪遂功先生一怒之下暂时停了左贵才的职,责令他专门去收外欠款,一分公司暂由胡玉山主持工作。谁知左贵才一分外欠款没收却摇身一变升官当上了绥北公司的副经理。

康云青叫来尚士杰问左贵才是怎么回事?尚士杰说“康书记,绥北公司领导班子本来就不齐,永林出事以后基本瘫痪。我就向葛部长反映了……”

康云青插嘴说“为什么不跟我通气?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经党委研究?”

尚士杰说“经理有权推荐副经理,任命行政干部不需非经过党委,您过去不也是这样做的吗?”

康云青说“那你也得听听大家的意见,听听群众的反映!左贵才把一分公司弄了个乱七八糟,屁股还没擦哩倒升了副县团?还有没有个黑白香臭?”

尚士杰说“一分公司的问题主要是三角债,国务院都拿三角债没办法,您让左贵才咋弄?我是从一分公司出来的,我了解他,自然要用他,您不也是用您了解的人吗?”

“席锦章哩?”康云青不由得抬高了声音“席锦章也在你的推荐范围?”

尚士杰平静地说“席锦章不是我推荐的,也用不着我推荐。杨书记早推荐过,材料一直在组织部放着哩,您可以问葛部长。这次任命席锦章当纪检组长,葛部长说是考虑到绥北公司接二连三出问题,须加强廉政建设——康书记,市委有市委的考虑,咱就别操那个心啦!”

康云青什么话也不想再说了,头仰在靠背上闭上了眼睛。

纪遂功先生也是一肚子气,忍不住问尚士杰“左贵才是‘绥泰’的人,你调他为什么不通知我?这样随随便便调‘绥泰’的人,合资企业还有什么保障?”

尚士杰说“纪总,我没调左贵才,这不算调动。”

纪遂功先生说“不是调动?‘绥泰’的人到了‘绥北’还不算调动?”

尚士杰说“纪总,中国的事你不了解,你看‘绥北’‘绥泰’是两家,我们看是一家。我和康书记都不是脚踩两只船吗?”

纪遂功先生说“我不是不放左贵才,我是让他清帐。你把他调走谁去清帐?”

尚士杰搂住纪遂功先生的肩膀说“纪总,清帐谁不能去?你要是实在抽不出人我从‘绥北’这边给你抽,你要几个?”

纪遂功先生摇着头说“象你这样想调谁调谁,‘绥泰’没有办法搞了,我只好去找市政府。”

尚士杰说“纪总,你这样就是不讲道理了,我没有想调谁调谁。我想要郝树森,想要孟跃钢庞明,你不点头我敢要么?你停了左贵才的职,不用他了,还不让我用?你扔的东西还不让别人捡?没有这个道理吧?我知道你生他的气,回头我叫他给你赔礼道歉,请你吃一顿玩儿玩儿还不行吗?”

一句话捅到纪遂功先生的肋窝里,尚士杰请他吃饭玩儿小姐无计其数,他不敢再认真只得作罢。

第三十六章 康云青吐血

胡玉山不是个能独挡一面的人,纪遂功先生让他主持一分公司不过是权宜之计。王永林一出来,康云青就跟纪遂功先生商量能否把王永林聘到绥泰公司,仍担任副总经理,同时兼任一分公司经理。拿左贵才换王永林,对纪遂功来说是求之不得,纪遂功先生正发愁尚士杰指望不上没有个得力帮手呢。康云青代表纪遂功先生给王永林打电话,希望他能接受绥泰公司董事会的聘任。康云青以为王永林必定万分感激,不料王永林并没有表现出康云青预想的那种激动,而是客气地请求康云青容他考虑考虑。

王永林第二次与康云青通话是在他获释的一个星期之后,此时他已经在陆原。他在电话里再次对康云青深表感谢,并且为自己的不辞而别一再道歉。他告诉康云青,他决定来李学红这里当车队队长,李学红一个人又管煤矿又管车队实在忙不过来。电话是晚上打到康云青家的,康云青勉强说了几句鼓励的话,放下电话就去抓报纸,没等报纸抓到手一口鲜血早喷了出来。陶素兰吓得语无伦次给女儿打去电话,半小时后,康承荣和女婿赶来把康云青送进医院。

王永林的消失原本十分秘密,他和郑慧琴已商量好,有人问就说他回宁化老家养病去了。王永林给康云青打电话时也要求康云青保守这个秘密。但是这个秘密随着康云青突然吐血住院彻底公开,人人都知道王永林跟李学红单干去了。康云青是接了王永林的电话之后吐的血,于是电话的内容就成了议论的焦点。许多人猜测王永林一定在电话里骂了康云青,而且骂得非常难听。然而这个几乎被肯定的猜测在王永林李学红二人赶到医院看望康云青之后不攻自破。康云青住院的第二天,郑慧琴听人们议论丈夫在电话里把康云青骂得吐了血,急忙打电话质问丈夫,王永林李学红当即从陆原赶到德化。王永林一进病房就扑到床前抓住了康云青的手,“康经理,你是咋啦?生我的气啦?”说着话眼泪就掉下来了。康云青笑着摇头,眼里也含满了泪水。

康云青不能不伤心;王永林一回来他就打电话把他和纪遂功先生的决定告诉了王永林,听王永林说要考虑一下,康云青心里当时就翻了个个。其实早在开庭的那天康云青就

痛苦地意识到王永林对他有了怀疑和戒备。罗仲义律师拿出的证据不仅让法官检察官大吃一惊,康云青也同样大吃一惊。他是不相信王永林会那样愚蠢地贪污,然而他却一点儿都不知道王永林手里有这么重要的证据。罗仲义律师和郑慧琴也不曾向他透露过一点儿消息。他为王永林的被捕吃不下睡不着,为了帮助王永林毫不迟疑答应罗仲义出庭作证,不顾自己党委书记的身份找法院反贪局交涉抗争;而王永林却在怀疑他提防他。第一次打电话时他埋怨王永林说“你手里既然有鲁元支亲笔批示的借条,为什么不当时拿给反贪局?让他们白白关你三四个月?”王永林的回答是“丁友山就吃亏在没有证据上,借条是我唯一的证据,我不能交给反贪局,只能交给最可靠的人。当时元支还没有回来,即便拿出借条也得等他回来才能对证,这期间万一有人捣鬼,我只有死路一条。”康云青听到这儿半晌没说话,王永林没有把他当作可以信赖的人,仔细想想他也没有资格要求王永林相信自己;是他亲手撤回了对王永林的推荐而把尚士杰推上了绥北公司经理的位置。谁会相信他让尚士杰当上了绥北公司的经理却不想让尚士杰掌握实权?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逻辑?所以,王永林被捕之后众说纷纭,有人猜疑王永林被捕是尚士杰捣的鬼,也有人猜疑是康云青借刀杀人故意让尚士杰当傀儡,激怒他去设法除掉王永林,这样就彻底铲除了杨书瑞在“绥北”的势力。康云青听到这个议论心如刀搅,其实葛相益来宣布任命的那天他就后悔了,隐隐约约怀疑自己极可能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正是这个隐隐约约的直觉还有对王永林的愧疚使得他作出了仍然由王永林主持绥北公司的决定。这个决定很快就被证实是正确的,当初作这个决定时他的确考虑过尚士杰还应把主要甚至是全部精力放在“绥泰”,而后来这个想法就变得无足轻重了,从尚士杰身上暴露出来的苗头看,不管尚士杰兼不兼绥泰公司副总经理,绥北公司的实权都不能交给他,尤其是财权不能交给他,他的越来越明显的胆大妄为实在让康云青失望更让康云青气愤。然而康云青内心的担忧焦虑能向谁倾诉?谁不知道这些年来尚士杰一直是他最得力最贴心的助手,是他早选定的接班人?而现在他却突然不信任自己的接班人了,这个话怎么说出口?既然真话说不出口,既然不能坦白地承认自己选的接班人选错了,那么,他也就无法澄清他与尚士杰合谋清除王永林或是他借刀杀人的嫌疑。他最害怕的是王永林本人也产生这种猜疑,把他当作伪善阴险的魔鬼。若不是王永林带着发自内心的焦急和关切扑倒在他跟前,他那颗滴血的心脏将永远无法愈合。

康云青在王永林李学红看望他的第二天就出院了,他的心口不那么疼了。他和王永林都从对方的泪眼里看到了彼此的心,一切尽在不言中。对康云青来说,只要王永林还把他当成好人,只要王永林不怀疑他与尚士杰同谋,他就知足了。他不敢奢望得到王永林的彻底谅解,因为王永林归根到底是杨书瑞的人。

※※※

折磨康云青的不仅仅是担心被王永林误解这一件事情,在王永林被捕的这段日子里他都是在孤独与忧伤中度过的。春节假期里给他拜年的人还是不少,但是往日那种推心置腹的亲切已很难见到了。许多人表面变得客气,内心却在疏远,这些令人痛心的变化大都由尚士杰引起。

尚士杰在王永林被捕后不久花了三十八万买了一部日本原装“本田”,又给唐庭禄席锦章一人买了一辆“伏尔加”,尚士杰的“桑塔那”给了左贵才。公司领导都配备手机,中层干部每人一个汉显传呼机。王永林还没来得及买房就出了事,尚士杰给唐庭禄席锦章买了车,俩人也就不再急着要求买房了。尚士杰的作法引得绥泰公司这边一片哗然。绥泰公司分公司经理每人一个传呼机,副总经理连传呼机也没有,更别提手机了。鲜明的对比促使人们的观念发生变化,康云青一惯的精打细算现在变成了苛刻甚至是吝啬。尉大水跟一些人议论尚士杰时公开说“男怕进错行,女怕嫁错郎,跟领导就要跟士杰这样的。我跟康经理干了九年才勉勉强强混了个‘桑塔那’,还是沾着合资的光。看看人家士杰,副县团的任命一下马上就给买‘伏尔加’,比当初杨书瑞还气派!杨书瑞当了七八年书记直到分家才坐了辆旧‘伏尔加’,想想也够可怜的。”

尉大水跟康云青曾经是多么亲密无间,而现在却常常公开地冷嘲热讽了。康云青知道尉大水不满的根源在于自己支持了纪遂功的材料采购制度改革。材料采购从九三年起改为公开招标采购,尉大水便不再过问工作,整天到宋贵家打麻将。尉大水带头发牢马蚤,其他人也开始说三道四。几个老资格的中层干部看着席锦章这样的臭狗屎都在“绥北”升成了副县团坐上了专车,心里自然觉得委屈。隔膜就这样不知不觉产生。

与其他人比起来,最让康云青痛苦的还是尚士杰。尚士杰表面上对康云青恭恭敬敬,可是有事从不跟康云青商量,康云青知道自己管不了尚士杰,索性什么事都不过问。两人的决裂不露声色却无可挽救地日益加深。康云青即便听到别人对尚士杰的非议也只能保持沉默,他无法自己打自己的耳光。

※※※

康云青出院后不久的一天晚上突然莫名其妙地请唐庭禄来家吃饭,唐庭禄放下电话就去了。这些日子唐庭禄与康云青的接触渐渐减少,倒不是唐庭禄对康云青有了什么看法,而是他自己心中有愧。他是敬重康云青的,也明明知道尚士杰独断专行买车买手机买传呼机都是笼络人心。但是他却不能公正地站在康云青一边去规劝和抵制尚士杰。他现在不仅是绥北公司的工会主席,还是行政副经理,有自己的专车,不久还能住上三室一厅的新楼房;这些作梦都梦不见的变化都要归功于尚士杰,他不能不感激尚士杰。对康云青这次莫名其妙的宴请他已作好了思想准备,如果康云青征求他对尚士杰的看法,他是不会在接受尚士杰的恩惠的同时又诋毁尚士杰的,他将坦率地说出自己不很光彩的思想“伏尔加”和三室一厅对康云青无足轻重,但是对他却十分重要。假如他现在也坐着“奥迪”住着三室一厅,他也会坚持原则维护真理。

康云青要谈的还是王永林,唐庭禄心里轻松了不少。几杯酒下肚之后康云青说“庭禄,永林去学红那里的事你知不知道?”

唐庭禄说“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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