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闲廊飞龙(1/2)
内枢密使兼任神策右军中尉王守澄王相国正在北衙和闲廊飞龙侍者谭公公商谈,忽然听军士禀告,“神策右军虞候司副都指挥岳奇请见。”
王守澄有些意外,他看了看滴漏,已经很晚了,今晚又没有安排这个岳奇值夜,他来干什么?神策右军主将是神策中尉,副将是中护军,而第三把手就是都虞侯了,负责对外侦查军情,对内执掌军纪,权威也是极重的,而且都虞候由于职权重要,是由皇帝直接指派、不归神策中尉管辖,是以这个三把手要比二把手副将中护军更加位高权重,也深为神策中尉乃至上下将官所忌惮,神策右军的都虞侯是仇士元,这个岳奇就是仇士元的义子。
对于岳奇,王守澄并不是很熟悉,毕竟王相国既是朝廷内枢密使,交通内廷与外朝的联系,干预朝政,参赞军国大事,又要陪天子读书,还要总督神策右军军务,毕竟很忙的,这个岳奇王守澄只是寻常见过,每次仇士元都在他面前夸赞岳奇,说他精明任事,很是得力,年纪轻轻就当做副都指挥,也算是右神策军的高级将领了。
他怎么来了?又不当值,有什么事可以去找仇士元啊,内臣之间,大家的距离是需要保持的,捞过界会被所有人厌恶的,见见吧,老仇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王守澄一念如此,对谭公公道,“谭兄,你稍坐,我会下见部署,你要是觉得不妥,可先到雅室休息片刻。”
谭公公摆摆手,“我怕什么,我就要致仕了,很多事情都不需要介意了,相国莫怪我多事才好!”
王守澄笑笑,命令甲士通传岳奇进来,不一会就见岳奇从外面进来,谭公公一边看着,就见岳奇身材高大,四肢修长匀称,一身锦袍贴体合身,面色白净眼眉俊雅,口鼻端正,嘴角带笑,翩翩人才浊世佳郎。
王守澄也是面带微笑,眼神却微微眯了起来,不为别的,这岳奇进来手里竟然还拎着东西,长条状的包裹,看情形像是刀剑?王守澄端坐不动,客厅里忽然就多了几个身材高大气势雄浑,身披重甲的神策军士。
岳奇龙行虎步来的庭前,不待甲士喝止就停下脚步,躬身施礼,“神策右军副都指挥岳奇参见相国大人。”
王守澄见岳奇仪态端庄,颜色稍稍缓和,“你属何部?又司何职?深夜前来,又所谓何事?”
岳奇姿态不变,身形稳如泰山,“岳奇身属于都虞侯仇公公麾下,司职游骑、侦查、军情谍探,军法巡检,现收到丹同渡军情,特前来回禀相国,另觅得一器物也请相国查验。”
“丹同渡?”王守澄眼神微微有些疑惑,什么地方?旁边坐着的谭公公接口道,“丹同渡位于大河边,贞观年间就设置了渡口,高宗上元年间对辽东用兵,开始驻军守备,设置军寨,丹同渡交通河朔诸藩镇,位置是很重要的,梁守谦梁公公长庆年间,也曾派遣神策军士充实丹同渡,加强守备,以警戒河北诸藩镇。”
“那个地方?”王守澄想起来了,河中观察使乔远三番两次的上书朝廷,要求收回丹同渡治权,丹同渡发生了什么事?
“回相国,丹同渡交通关内河东,往来客商云集,原本只是一个军寨,现已经是三五里小城,甚为繁华,河西漉州节度使,河东节度使,河中观察使都对丹同渡垂涎欲滴,漉州和河东两大节度使时常围绕丹同渡发生刀兵争执,河中观察使则对丹同渡关卡税收关切不已。”岳奇躬身道,“属下得到消息,临近冬季,三方都有动作,要抢夺丹同渡的控制权。”
哼,王守澄用力拍了下桌子,“岂有此理,丹同渡明明有神策军士驻守,漉州、河东、河中三方还明目张胆抢夺丹同渡,分明是给神策军脸色看。”
旁边谭公公对岳奇手中的长条包很是好奇,“你说觅得一器物,是你手中的吗,拿给我看!”
谭公公缓步走下厅堂,岳奇躬身把手里的包奉给谭公公,谭公公东西一入手,就是咦的一声,他也是沙场悍将,东西一看形状就能估算大概,东西有点轻啊。
谭公公就站在厅外打开布包,一根杆子?样子好生奇怪,他拱手对王守澄道,“相国,这杆子有些奇特啊!”
王守澄站起来,“谭兄,岳奇进来叙话。”
谭公公率先走进厅堂,“相国,这杆子质地均匀,似乎十分坚固,却又十分轻盈,谭某眼拙,竟然看不出这根杆子是何质地。”
说着把杆子递给王守澄,王守澄接过来,也是一怔神,这手感好生奇怪,却又十分舒服,他随手挥舞了两下,十分得力,“好东西!此物是哪里来的?”
岳奇道,“丹同渡守备校尉黄伯泉连夜派人送过来的。”
王守澄挥舞了两下杆子,柱在地上,感觉手感极好,“莫不是这是一根手杖?”
岳奇道,“是的,相国,是一根不知何种质地的手杖,坚固而轻盈,结实而耐用,其中更有玄机,相国大人,手杖上面的杆子可以打开。”
王守澄一怔,照着岳奇的话,把手杖的手柄扭开,竟然从里面抽出一只利刃???
那利刃只有二指粗细,却寒光四溢,光华流转,谭公公不由赞道,“好兵器!相国大人,容我一观。”
谭公公手握利器,随手一抖寒光四溢,爆喝道,“好神兵!”
他把玩了片刻,转身把利刃呈给王守澄,王守澄接过细致查看,也赞不绝口,谭公公随手扯下鬓边一根白发,随手丢到刀刃上面,轻飘飘落到刀刃上,毫无凝滞,头发就断作两截,王守澄与谭公公同声喝道,“好!”
王守澄一手握着利刃,另一只手从腰间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递给谭公公,“谭兄,来试试!”
谭公公接过短刀一眼,“咿呀,这不是相国心爱之物吗,若有损伤岂不可惜?”
王守澄笑道,“不碍事,来试试,等闲凡铁哪能试出真假?”
谭公公不在多言,手握短刀,和王守澄手中的利刃相击,当啷一声脆响,短刀应声而断,王守澄与谭公公两个人都去看利刃锋口,竟无所损伤,两个老家伙同声赞道,“好神兵!”
王守澄喜滋滋的握着利刃挥舞了几朵刀花,然后把利刃放回手杖中,用手拄着手杖,感觉十分良好,不由得哈哈大笑,谭公公在旁边,“恭喜相国,贺喜相国。”
王守澄手拄着手杖来回在厅堂内走动几步,感觉十分良好,乐哈哈道,“谭兄客气了,年纪大了,走路都需要手杖了,真羡慕谭兄可以致仕,回田园享福啊,哈哈哈!”
谭公公笑着摆摆手,“相国正当其时,为国为君为朝廷擎天玉柱之劳,还是多辛苦几日吧,哈哈。”
两个老家伙相视而笑,王守澄手握手杖时不时耍几个把戏,“岳奇,此物为何名?丹同渡又是怎么样一个情形,你又为何深夜来此,都说道说道吧。”
岳奇拱手道,“回禀相国,此物乃是登山杖,丹同渡守备校尉黄伯泉,原为辽东水师将领,辽东水师被卢龙节度使突袭,船只被焚毁,将士大部被遣散,黄伯泉到丹同渡已经有十数年了,丹同渡由一个小小的渡口,现在已经变作五里小城,为大河东西交通要道,商贾云集,繁华不已,河东节度使强行收了河间府宁远将军韦厚为义子,一直试图染指丹同渡,而河中观察使一直以丹同渡筑城在河中属地,要求收回丹同渡治权,加上河西漉州节度使,三方争执不下,时常刀兵相见,相国大人,丹同渡税赋收入委实不少!”
“河东节度使崔彦召,他想干什么?河东节度使驻节太原府,乃是高祖龙兴之地,统辖天兵军、大同军、横野军、岢岚军,忻州、代州、岚州三州郡兵,北向防御突厥,东向防御河北三镇,他不向北向东发力,偏偏西向和夏绥、漉州一再争执不休,南向欺压河中,强行用兵河间府收了个义子还不够,还要染指河中观察使防区吗?”王守澄怒气勃发,手中的登山杖用力的戳地板。
岳奇低头不语,谭公公却可以答话,他和王守澄都是一样的资历,哪怕王守澄兼任这枢密使还坐镇神策军,可谭公公却是飞龙兵闲廊侍者,要知道第一任飞龙兵闲廊侍者可是玄宗朝高力士高公公呐!谭公公寻思了一番,“丹同渡就在大河边上,过了大河就是京兆府,不管他想干什么,都要阻止他!”
王守澄道,“河中观察使乔远多次上书,请求将观察使升格为节度使,谭兄以为如何?”
谭公公揣摩了一番,“河中府北面是河东节度使,南边是东都京畿,若是河中府及格为节度使,是否有碍东都和上都的东西联动?兹事体大,事关朝廷根基,需要从长计议。”
王守澄面上闪过一丝不快,拄着手杖走了两步,一想,“谭公所言极是,明日里到朝堂请陛下和诸大臣公议好了!时候不早了,谭公早时回去休息吧,我还在这此值夜。”
谭公公坐下,拱拱手,“相国勿躁,我精神尚好,不急着去睡,先听听丹同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好,事关天都京兆府安危,就算回去也睡不安稳呐!”
“岳奇嘛,接着说!”谭公公发话道,王守澄的脸色他也看到了,甩开脸色谁又怕谁,飞龙兵全是内苑侍者,要说与皇家亲近,莫过飞龙兵,全是太监兵,见你势大,邀你为首,不要以为咱家真的怕了你,哼!
岳奇也是感觉到了两位大佬之间的暗流,他有些揣度,有些为难,看看王守澄,又看看安坐的谭公公,摸样就有些小可怜,王守澄忽然就呵呵一笑,对岳奇和颜悦色道,“岳奇,你深夜来北衙,想必有什么收获,你有什么看法?还有,你义父不是仇士元仇公公吗?为什么没去找仇公公?”
岳奇拱手道,“回相国的话,岳奇职责所在,侦查得报,漉州节度使麾下兵马异动,随即扩大侦查范围,发现河间府韦厚所部也有异动,我已经有文书发至北衙,晚饭前,更得到丹同渡黄伯泉派遣的军士回报,稍稍核实之后,就马上得报相国大人,我。。。也先找过义父,都虞侯仇公公,不在天都。。。”
“什么?”王守澄吃惊道,都虞侯是神策军三把手,负责侦查军情,严肃军纪,十分要害,自己是右神策军一把手竟然不知道仇士元去了哪去。“仇公公什么离开天都的?为什么我没得到消息?”
旁边安坐的谭公公忽然就觉得似乎有好戏看了,于是就看岳奇越看越是顺眼,仇士元和谭公公也算是相熟,仇公公不在这里,自己不能看着他的子弟被人欺负,他开口道,“岳奇,别着急,慢慢说,仇公公或许在哪里处理紧急军情,你都知道了漉州河东两路节度使兵马异动,仇公公会不知道?”
岳奇还未说话,厅堂外传来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道,“谭兄,请了,仇某惭愧,还真不知道那帮子混蛋又出了状况。”
一个老太监身子骨坚挺,缓步从暗处走到厅堂光亮中,“都是一群喂不熟的狼崽子,朝廷对他们恩重如山,他们只知道向朝廷要钱要粮要恩宠,要他们办事的时候,一个个飞扬跋扈趾高气扬,上了战场就是一滩烂泥,私自械斗却又勇不可挡,嘿嘿,一帮畜生!”
岳奇慌忙躬身道,“岳奇参见大人!”
神策右军都虞侯仇士元,勇悍非凡,又节制督军虞侯司,司掌军纪,坊间传言更是神策右军第一高手,他走过岳奇跟前的时候,拍拍岳奇的肩膀,岳奇纹丝不敢动,仇士元冲王守澄拱手道,“见过中尉大人!”
王守澄满脸笑容,“士元哪里去了,这么晚了还未休息?坐,上座!”
仇士元转身也向谭公公拱手见礼,谭公公见仇士元面露疲态,眉眼紧锁,“仇兄,似有烦心之事?节度使们肆意妄为,虽然狂妄,也是寻常事了,仇兄何须苦恼?”
仇士元从兜里掏出一块碎布料,递给谭公公,谭公公有些奇怪,拿到手里,嗯?这是什么布,竟然从未见过?今晚是怎么了,先是现在手杖没有见过,现在又来了一块不知道什么质地的碎布料?
谭公公转手把碎布料递给了王守澄,王守澄也有点愣神,硬是没见过啊,“这是什么布料?从未见过啊?”
仇士元点点头,“是啊,从未见过,我还特意请请教了尚衣监的前辈祖宗,那前辈说他为皇家做了五十年的裁缝,都没有见过这等布料?怪了哉的!”
岳奇恭恭敬敬的站在厅下,好奇的目光扫了一眼王守澄手中的碎布料,身形陡然一震,幸好堂上的三位大佬没注意他,谭公公好奇的目光在王守澄左手里的碎布料还有右手拄着的拐杖,感觉这中是不是有联系?
王守澄也有同样的感觉,看看碎布料又看看手杖,他寻思着,不管怎么样这手杖都不会交出去的。王守澄呵呵一笑,“士元啊,看你样子似乎风尘仆仆,什么事情又要你亲自操劳,若是虞侯司人手不足,你尽可从中军调遣人手。”
仇士元笑,“先谢过中尉大人,我听到一个不可思量的消息,于是匆忙赶往河阳,未向大人请辞,勿怪勿怪!”
王守澄笑着摆手,“小事情,什么事情如此急躁,让士元如此着急上心?”
仇士元深深呼吸一口气,“我得到消息,河阳山野出现一个怪客,似僧非僧,似道非道,要说是凡夫俗子却又不留鬓发,更是像你我一样没有留胡须!”
这个?谭公公和王守澄都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两人对视一眼,又都看着仇士元,仇士元接着道,“怪客衣着怪异,背着一个硕大的背包,在山野里游荡,似乎神智异常。。。”
众人都来了好奇,然后呢,你别停啊,就连堂下侍立警卫的甲士都是一脸好奇,王守澄见仇士元深思,咳嗽一声,“下面呢?这点小事,还不值得士元你大驾风尘仆仆跑一趟吧?”
“那怪客在山中游荡,神智异常,丢了身背的大包,那个包裹会出发异响,山民以为鬼神不敢靠近。”仇士元道,眉头锁着似乎还在思量,目光却扫了一眼王守澄手里的登山杖,又看了一眼堂下垂手侍立的岳奇。
王守澄不动声色的把手杖挪开,“鬼神?谣言不可信,士元就自己跑了一趟?”
仇士元沉声道,“让我急匆匆跑一趟的,是从玉泉山上传来的消息。”
玉泉山?正说着怪客呢,怎么又扯上玉泉山了?谭公公眼神一缩,缓声对王守澄道,“玉泉山上玉泉观,我记得归尘真人就在玉泉山潜修?”
王守澄也是愕然,怎么又扯上了道门?他心思也是机敏,“士元赶往河阳,和玉泉山有干系?归尘与海信论法失利,避走玉泉山,上都尽人皆知,那怪客落到归尘手里了?”
仇士元点头道,“是啊,怪客被归尘道人带往玉泉山,随后归尘道人就发出醮帖,说归心师弟功法反噬,修为大损,头脑受创,行为异常,诚邀诸道同门援手相助,云云。”
事情有些跳脱啊,谭公公沉吟了一下,“你认为那怪客就是那个归心?”
王守澄用手杖敲敲地板,感觉十分顺手,“士元,就算那个归心就是怪客,也不值得你跑一趟啊,你既然去了,径直上玉泉山,拜访这个归心,我想归尘道人不会不给你面子。”
仇士元苦笑,“大河两岸风云诡秘鱼龙混杂,我先是想暗中潜入查看,可惜玉泉山上竟然设立关津,高手云集,水泄不通,无从下手,玉泉山周围还有诸多江湖人士踪迹,形势诡秘,等我要直接拜山的时候,黄羊观主又亲临玉泉山,老祖宗在场,我怎敢放肆?只能灰溜溜的回来,和王大人还有诸位同僚商议了。”
黄羊观主?老祖宗?站在下面的岳奇就发现堂上的三个老东西都是一哆嗦,谁是黄羊观主?谁有能称的上老祖宗三个字?
堂上冷场了一会,王守澄后面干巴巴道,“事情越扯越荒唐,黄羊观主何等尊贵怎么扯上这荒谬奇谈,陈公公。。。咳咳,唉!不对,还有其他的情况?否则士元不会如此失态。”
仇士元缓缓的点头,“事情令人难以置信!我往来路过丹同渡,昔时小寨,如今繁华城,中尉大人兼任枢密内相,可有参详?”
谭公公和王守澄相互看了一眼,都缓缓点点头,依仇士元的神情看,事情的大头还在后面,先把小事解决一下。
王守澄道,“丹同渡不过小小一军寨,何须太多在意,河中观察使乔远奏请归还丹同渡治权,又请在此处设镇,我想依他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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