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违和感(1/2)

从帝都前往石门,大概需要十几天的路程,它位于帝都西南方二百公里开外,紧邻太行山脉。

对于赵三元和老刘来说,每多前行一步都很新鲜,因为他俩从来没离开过东北,对关内的风土人情很感兴趣。

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尽是泥浆的土路上来往行人越来越多,绝大部分交通靠走,罕见有小汽车驶过,顶多是驴车马车牲口车。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是北往南、东往西去的少,南往北、西往东来的多。

一来是去年中原地区粮食欠收,二来是吴佩孚和孙传芳被革命军吊起来打,导致大批难民向北讨活路,而西面其实要比中原和临海地区更加乱套,四马一冯、四川混战等等的混乱程度比想象的还要严重,只不过地处偏远知名度不高罢了。

总结下来还是一个字。

散装。

中华秋叶海棠支离破碎。

纵观炎黄相对稳定的也就是奉军控制的地区了,自从作为北洋最后的独苗入关后一直没出大乱子,只有个吃张家饭砸张家碗的郭鬼子。

这年头老百姓哪管谁当家做主?乱套了几十年了,都是哪里有活路往哪去,而许许多多踏上背井离乡之路的人们,等同踏上了死路,没有多少能走到心目中安居乐业的终点。

饥饿、战乱、疾病、匪盗、野兽、天灾等等都能要你的命。

所以赵三元在感受关内风土人情的同时,也亲眼看到了水深火热,兴奋和新鲜感在被快速消磨着,越来越多的沉重和无奈萦绕心头。

饿死在路边的。

被野兽咬得支离破碎的。

被土匪绑在树干上虐杀致死的。

衣不遮体,骨瘦如柴。

几乎走二里地就能看到无人掩埋的尸首。

这还不算因为饥饿和疾病昏倒的人。

哥几个是看见一个帮一个,送吃送喝是少不了的,可能力有限,竭尽全力又能帮得了多少?

跟治疗疑难杂症一样,治标不治本罢了。

要不是老刘死活扣下最后的粮食,吕秀才能把驴车上所有的物资全送出去。

赵三元抬头看了看天色,“别救苦救难了秀才,再送下去不等到石门,你这个活菩萨就得先饿死,打铁还需身子硬,咱们先找个城镇补充补充,手里宽裕了再救苦救难。”

老刘深以为然连连点头,抱着最后的干粮说啥也不松手,“是啊是啊,地图上显示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最近的城镇满城至少需要两天多的路程,周边的小村庄咱们又不是没问过,卖啥都行就是不卖粮食,家家都快揭不开锅了,所以先保证自己饿不死再说吧。”

“唉....”

吕秀才重重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量力而行的道理?可当你真看到在路边奄奄一息即将饿死的老人孩子,又怎能狠得下心装作看不见?

但柳暗花明。

道路尽头有两个人敲着铜锣边走边喊,说再往前走五里地就有赈济粥场。

这个消息堪称晴天大霹雳。

路上行人哪怕是到了油尽灯枯的程度,都会榨干身上最后的力量,拼着回光返照也要走完这五里路。

哥几个也乐了,有粥场好啊,除了能白吃白喝一顿,还能花钱买点粮食,在以后的路途上能多帮一些人。

赵三元感慨万千道:“还是有好人啊,这年头能赈济设粥场的真不多了。”

吕秀才感动的稀里哗啦,“啥叫活菩萨啊?这才叫活菩萨,立长生牌位都不为过。”

老刘和老康也大松一口气,实在是这条路的灾民难民太多了,心情一直很沉重很压抑,能在节骨眼上碰到设粥场的大善人,确实是久旱逢甘霖。

唯有莫闻山表情不变,盘腿嘬着老烟枪。

活菩萨?

大善人?

呵。

几个臭小子懂什么?

是菩萨是恶魔,等到了地方才知道。

五里的路并没有多远,晌午吃了二斤豆饼的毛驴很快到达。

在个小山坡下,极其简陋的粥场上是大片炊烟,隔着老远都能闻到米香,粥场外围是人山人海,饱尝饥饿的人们发疯似的往前冲,哪怕是爬也要爬过去喝一碗粥。

几千年来炎黄人讲究要死也要当个饱死鬼,否则死不瞑目。

望着里三层外三层的难民,赵三元欲哭无泪,“得,本来想占占便宜的,现在看还是拉倒吧,咱们别跟难民抢食了,少了咱们四个排队,或许能多救活四个。”

哥几个都点了点头,认为没毛病。

虽然老刘是个特别爱占小便宜的主,可在大是大非面前从不含糊。

“老康,咱们手里还有多少钱?”

“现大洋有五六百,还有两万来块的奉票铜元劵,哦对,金条也有几根。”

赵三元微微沉吟着。

心想这趟入关还不知要到多少地方,如果以后要再往南走脱离奉军地盘,那奉票就没啥用了,因为老张家和炎黄银行、交通银行的关系都不太好,所以奉票并未全国流通,银元、黄金、粮食才是硬通货。

但在奉军地盘上,奉票还是比较坚挺的,不像其他军阀那样在钞票上动辄印上五六个零,导致经济快速崩盘,上厕所都懒得用钞票擦皮燕子,而奉票最大面额只有一百,没有鼠目寸光的往上边死劲加零,一直在竭尽所能压制通货膨胀。

“把奉票都带上,咱俩去粥场看看能不能买点粮食。”赵三元将马牌撸子插进后腰。

安全第一,听说粥场的难民因为争抢很容易发生骚乱,也有马匪闻讯下山打劫的,所以带上家伙总没错。

老康踹好钞票跟着赵三元前往粥场。

可走了一会却发现了怪异的地方,因为喝粥的人不光有衣不遮体的,还有许多穿绸缎子的。

赵三元略感疑惑,小声问道:“富人也来粥场吃白食?没道理啊,带着金银细软去城镇里吃香喝辣的不好么?”

走过南闯过北差点跟僵尸亲过嘴的老康更加见多识广,回答道:“老弟你细想啊,一个地方无论是遭了天灾还是兵灾,大户跟穷人一样是活不下去的,家里护院难道还能比军队能打?退一步讲即使是打过来的军队军纪严明,大户依然不敢开火做饭,否则几百上千饿急眼的老百姓能把家给冲烂啥也留不住,所以大户们都提前变卖粮食,然后带着地契和金银细软举家逃难,等风头过了再回去。”

“道理我懂,我的意思是既然兜里有钱,何必遭这个罪?去城镇里不舒服?”

“哎呀老弟你没转过来这个弯儿,大户怎么了?之所以是大户是因为太平岁月里在当地的威望和势力,这都背井离乡了哪还算是大户?充其量就是个大肥羊,财不露白的道理你难道不清楚?无论是官是匪在城镇里都有眼线,天天盯着这种肥羊进城,来一个吃一个,最后落的卖儿卖女的下场,哭都没地方哭。”

赵三元恍然大悟,又苦笑连连。

搁这玩官匪一家亲是吧?

但不得不说绝对是暴力的行当,里边的水有多深,恐怕常人难以想象。

穷人活不起,富人好像也活不起。

不知怎的,赵三元突然想起那位被当众处决的大胡子先生,秀才说他们是想创造出一个吃得饱,穿得暖,人人都活的有尊严的炎黄,现在再结合老康说的话,明白他们所选择的道路有多难。

面对的是官匪利益共同体,只有世道越混乱,才能浑水摸鱼的剥削,彻底固化上层建筑,可以永远世世代代对中层下层底层吸血吸髓。

“照你这么说,还真挺悲凉的。”赵三元揉了揉太阳穴,感觉有些东西不是自己的小脑袋瓜能想明白的,更不是自己这个普通人能想到解决办法的,还是顾好眼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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