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2)

六年后。

雷公!你看你干的好事!娇腻嗓门吼得比雷还高声。

好啦,别凶啦。雷公缩着肩膀,觑了身前的美艳女子。我又不知道他睡在树下,哪知道一道雷打了下去,就将他打成了黑炭。

托付你打雷前看清楚好吗?胡灵灵五百年稳定,依然风骚漂亮,更不减凶暴本色,继续骂道:要打雷去打清闲,别打树木,树木也是有生灵的,更况且你这次还打到了人!

那是他的劫运。雷公赶忙撇清关系。

唉,没错。胡灵灵苦恼地拍拍额头。他这回受伤是逃不掉的劫运。否则你的雷也劈小力一点嘛,看在他家人到玉姑祠上香的份上,我能做的就是让他不致于残废。

嘻,玉姑祠又收了几多香火钱?雷公挤了挤眼睛笑问。

不用你管。胡灵灵化回大红狐,旋风也似地脱离。想要香火的话,自己想措施盖一座雷公庙。

唉,哪个神仙像她这么操劳奔忙啊?她当神仙,还得自己开庙招揽香客,以便垂听人间痛苦,找时机做好事,她真是有够勤快了。

已经修了五百零六年了。每满一百年,她会脱离江汉城,四处瞧瞧各地的风上人情,增长见闻,顺便多做一些善事,宣扬玉姑仙子的隽誉,也为她的好事簿多添几页好事。

不外,她再也不会脱离江汉城了。到那里都可以做善事,她很熟悉江汉城周遭百里的黎民,要做善事就做彻底一点,她得长驻此地保佑他们。

上回出门,回到姑儿山后,她整整休养了三个月,加上她出游这段期间,玉姑祠无人照管,香火凋零,差点酿成破庙,害得她赶忙随处显神迹,这才挽回玉姑祠的香火。

汲汲营营、熙熙攘攘,日子在忙碌中渡过;每当她在江汉城忙上几个月,她会回姑儿山休息个两、三天。这回她本在闭关修炼,雷公却打下了一道青天霹雳,把一个农民劈成香喷喷的烤肉;人命关天,她只好暂时出关,先挽回农民的性命,再去找雷公臭骂一顿。

大红狐回到姑儿山的巢穴,就见一只小白狐在洞口扑蝴蝶,她叹了一口吻,她的小弟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啊?

懒得理他了。走进山洞,她跳上自己的乾草窝,一如这六年来的习惯,只要她卧上了这堆乾草,不管是人形或是狐身,她一定会往里头取出一双绣花鞋,看了看,摸了摸,这才再度将这双鞋藏进乾草堆的深处。

蹄子扒了两下,没有。她记得前两天才拿出来过呀,怎地不见了?她又往更深处探去,照旧找不到;越找越紧张,乾脆将乾草一一扒掉,扒光了她的窝,掉了一地的乾草,照旧没瞧见那双宝物绣花鞋。

小弟!她高声叫道。

大姊,什么事?小白狐奔入山洞,眨着圆圆黑眸看她。

我的绣花鞋呢?

喔,小白狐看到满地乾草,连忙明确。送人了。

送人?大红狐马上火冒三丈。她的鞋啊!小弟怎能如此轻易地送了出去?她旋即转为人形,杏眼圆睁,伸出纤纤柔荑,用力往他头顶打了下去。你怎么可以拿我的鞋子送人?

哎哟,好痛!小白狐想躲,却让大姊给扯住了尾巴,他赶忙道:有个小女人鞋子湿了,我向你借一下嘛。

现在鞋子在哪儿?

我不知道。

不知道?胡灵灵娇嗓拔尖,又气又急,又恼又慌,当下就将小弟给甩了出去。你去找回来!

小白狐虽然玩了三百年,究竟也有他的道行,这一甩,他凌空转个圈,酿成了背着长剑和肩负的裴迁。

你!胡灵灵傻眼。你又给我酿成这个容貌!

两天前,她看小弟怎样也变不出悦目的人间男子相貌:心念一起,便教他化作裴迁的容貌;在谁人当下,她差点以为大个儿来了,仍是那成熟稳重的面目,仍是那高峻魁梧的身子,仍是那宽阔温热的胸膛,她心驰神往,立时掉入了六年前的回忆……直到小弟爆出裴迁从未有过的开朗笑声……

事后她躲在山洞里,费了好大的劲儿按捺下躁动的心绪,这才气将裴迁的影像倾轧脑海。

但,现在望看小弟酿成的裴迁,她又口乾舌燥:心浮气躁了。

不行,不行,清心矜持啊,该忘的就忘了,她不能再让外在无谓的人事物滋扰修行……可是那双绣花鞋……

大姊你不是说,这是世上最悦目的男子?狐小弟摸摸脸上的胡渣,让那生疏的刺痒感给惹得呵呵大笑。好好玩,长了满脸的刺。

你快还我的鞋子!然后给老娘变回原形!

我真的不知道鞋子在那里。狐小弟搔搔头,露出憨呆的笑容。我怕小女人鞋子湿了会着凉,大姊你教过我袖里乾坤,我闻一知十,也来个肩负里乾坤,从里头取出你的鞋子,给小女人穿啦。

好个闻一知十!胡灵灵看到裴迁的痴呆容貌,这……简直是不忍卒睹。人家是江湖侠士,英俊沉稳,寡言少笑,就算要笑,也是淡淡地勾起唇角……嗯,他的唇温润极了,咬着很好吃……

哎呀呀,她跳了起来,就往裴迁扑已往,想将他扑灭。

还我鞋子!

找不到了!狐小弟仍不习惯人形,赶忙酿成好脱逃的小老鼠。

我吃了你!胡灵灵转变为猫,张牙舞爪地追向前。

救命啊!老鼠化作大狗,一边喊救命,一边反过来咬猫尾巴。

我撕掉你!猫连忙长大酿成母老虎,恨恨地耙着爪子。

你咬不动!大狗缩成了乌龟。

母老虎转回胡灵灵,秀足一抬,将乌龟当球踢出洞外。

少来扰乱我清修!有本事的话,去找我的鞋子!

好啦好啦。乌龟划着四只短胖腿,在洞外草地逐步爬着,咕哝道:我去村子找看看。

胡灵灵转转身子,入眼尽是满地杂乱的乾草,她懊恼地抓起一大把,填进自己朴陋的窝巢。

现在,她的心又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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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梅凋枝孤。今夜,周府书房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太好了,两年没见你了吧。周破云欣喜万分,忙着要喊西崽张罗热茶。裴迁,坐,先坐下来。

伯父不忙。裴迁拿了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喝下。

周破云看他沉稳的神情和行动,既是感伤又是不舍。这孩子呀,总是独来独往,默然沉静寡言,行事低调,不愿贫困别人,就连他每次提及要认他为义子,帮他娶妻,也为他所婉拒。

最近又听到你的事迹,总算解决了闽北的伏莽之乱,伯父正想向朝廷推荐你的功迹,好歹封个功名。

谢谢伯父,裴迁不会当官。裴迁见周破云坐下,这才解下背后的肩负和长剑,转开话题。我得知妹夫高中进士,特地前来庆贺。

你有事才来?周破云轻叹一声。没事也常来走动。尚有,不要总是半夜偷偷跑来,你让伯父打开大门接待你吧。

我身分特殊,不敢打扰贵寓家人。

裴迁明确周破云对自己的疼惜之情,然而,说他是故人之子,绿林大盗和朝廷大员怎能是朋侪?说他是出了名的赏金猎人裴迁,又怕亲友邻人争相眼见;若有太多人认识他,对他日后捉拿要犯总是欠好的。

六年前,他待身体回复后,便秘密上门造访,批注自己现在所用的身分;至于已往谁人名字,已经彻底死了。

那时,周破云看到他,似乎见了死人从宅兆里爬出来,先是惊吓,随之涕泪纵横,拉着他的手哭道:真是狐仙显灵啊!狐仙显灵啊!

如今狐仙何在?他眸光里有烛火在跳动,像是他驿动不安的心。

周破云见他神色默然,小心问道:照旧找不到狐仙?

还没。

我真心谢谢她救回你一条命。周破云悠然追念。六年前是我糊涂,也幸好狐仙警告我,保住秋儿的幸福,不至于让秋儿走上你娘……呃……女婿很争气,对秋儿又好,秋儿果真看对人了。

秋儿妹子掉下墙头前,果真看到一个红衣女人?

又问一遍了。每回他来,同样的问题都要重复再问,但周破云照旧照样回覆:是的,秋儿调养几个月,恢复神智,才说她是被妖精缠住,还好有那红衣女人赶走妖怪,这红衣女人应该就是厥后救你的狐仙。

她是救了我。

裴迁想到了眼前那团火,红红火火里,有个窈窕妩媚的她。

既然找不到她,不妨先安宁下来。周破云以敬重晚辈的心情道:伯父帮你找一个好媳妇儿……

谢谢伯父盛情。裴迁礼貌地回礼。可我还要继续找她。

她既是神仙,岂能轻易找到?周破云试图说服他放弃。只是答谢救命之恩而已,有须要穷毕生时光寻觅吗?他又道:更况且普天之下,并没有姑儿山这座山。

一定有的。

周破云相识他的执着个性是哪儿来了,他的爹娘,皆是如此。

你上山看他们了吗?

下午去过了。

周家墓地后头的小山坡,有着一座无名冢,里头葬着陆岗。周破云照旧敬他为师兄,不忍他孑立,又拿了冬梅的旧衣物,与他合葬。

我每年办超渡法会,希望他们在神仙世界过得安好。

谢谢伯父。裴迁由衷谢谢周伯父宽弘大量,不计前嫌。

他不知道娘带爹到那里去,那是属于他们的事了,也许一起去转世,一起再循环,一起了却前世的恩怨;冤有头,债有主,况且亲爹生前作恶多端,可能会下地狱,也可能会花上好几十世的循环来送还;他不知道,他没有时机去鬼门关,也不知道佛道所说是否属实,他为人子所能做的,也只有为爹娘的亡魂祈福。

至于他,不用等到来世再送还。若是今生所欠,他今生就要送还。

窗外,依旧月明星稀;角落里,一朵小花轻探出头,展开了嫩办。

春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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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小道转成土壤大路,一块大石刻着芙蓉村三个大字。

时近正午,裴迁走进了村子,白花花的太阳晒得他满身发烧,恰似一把火在烧灼着他的身心。

他怎能忘记一团火也似的她?他基础就未曾遗忘!

那时的他,面临生死交关之际,地水火风不停地裂解他的神识,他所能感受的就是一个字:苦。极端的痛苦让他心神紊乱,所思所想皆是凄凉之事,也因此,他被她的狐狸身分给激得发狂了。

若教他在正常时候得知事实,他会恐慌,但不会天花乱坠;那时的她正在起劲救他回来,他却在旁边发狂,说着撕裂她心肝、也撕裂自己心肝的话,每当忆及其时,他就要揪一次心。

所以,她流泪了。不管是初次尝到或是最后的吻别,她的泪总是格外的苦涩,似乎是世上最苦的黄连苦瓜苦胆……所掺合而成的。

曾经,他想敬重她,最后却是伤了她。

她要他忘记她,他也确实忘了;但日子一天天已往,他总想着,到底丢失了什么工具?为何心头会空空的?他很起劲想,听着风声,看着明月,闻着花香,尝着药汤,感受着自己逐渐恢复体力,更在无数的梦乡中重新履历了今生种种。

然后,他想起来了。

是她的术数失灵?抑或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找到她,跟她致歉——接着呢,她再抹去他的影象,脱离去做她的神仙?呵,这回他不会怨了,而是心甘情愿接受。

他浮现一抹寥寂的微笑。他现在不怕孤苦了。判官城隍帝王之家算什么,能知道有人……不,是仙,以生命看待他,他很知足。

她是仙,他只是人,原是攀援不上的,他应该圆满她的修行之路。

正悠悠想着,前头视线跑出了两小我私家,一个是短发小孩儿,右手拿筷,左手捧碗,后面追着拿了一把木剑的娃娃脸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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