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乍起(liu)(1/1)

快两月没回家肯定理亏,我心头的不祥预感也越来越强,老妈的举动,决不是谈天那么简朴,遂悄悄盘算怎么应付。搪塞这位老太太,装聋作哑、装疯卖傻一律不灵,需要斗智斗勇。只管两月未回我的卧室却纤尘不染,张口谢谢一句,想借机缓和气氛,老太太却大不以为然隧道:

“老爷子带着孩子天天收拾。”

边说边用手背抹一把眼睛,亲自给我倒酒,然后又轻轻出去,端来花生米、卤肉、凉拌黄瓜。再次走出去蹑手蹑脚地关好主卧室的房门,回来后又小心地掩上我卧室的门。细致的举止已经超出不影响孩子的领域,而且老太太手里又多个羽觞,她能喝点,但晚年心脏欠好早戒酒了。岂非老爷子等会儿会出来?

因为对他们隐瞒了太多的事情,也隐瞒了太长时间,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启齿,不知道老太太都相识什么,相识几多。贸然主动搞欠好会越扯越多,惹火烧身。不能光想坦白从宽,也得预防坦白从严抗拒更严,谁人倒霉的足球裁判就是前车之鉴,而我对这事更有着铭肌镂骨地体会。况且埋在心底的秘密一旦泄露,即是往老人胸口插刀子。刀,已经插在我心头,何苦再拔出来!何苦伤害我的爹娘,尚有如亲娘般的岳母,这份痛苦就我一个肩负吧,直到我死去。

岑寂下来以后,我蔫蔫地往老太太眼前的杯里倒了点酒,然后闷头大蓬勃,一声不吭大口吃菜,直到那盘精致的卤肉吃完,老太太才抿一点酒,稀有地、伤感隧道:“知道你这一年过得不开心,妈没有什么好责怪你的。但儿子,你很快四十了,总不能这样过下半辈子吧。”开场白挺动听,我不太相信,老妈不是一个大惊小怪的人,摆这样一个多年不见阵势,绝不会是为了给我压惊。我强颜一笑,就着酒说句没事。老妈并不剖析,顺着自己思路说下去。

“我和老爷子一大把年岁,还能照顾你们爷俩多久?再说,天天看着你活得像个游魂,月亮像没爹没妈的孩子,你说说我们心里什么滋味!吃不下工具睡不着觉啊。儿子,就算你不管我们两个老的死活,你总得顾及你自个儿,总得想想孩子吧。”

“我前两天给杭州亲家奶打电话,主要是想跟她讨个主意,你一直听她的话。再说我也想问问她的病情。她女儿待你欠好,是她女儿的事儿,各事各码,亲家奶待你比我待你还好。我和你爹在杭州住好几年,亲家奶真拿咱老俩口当人!从吃的到穿的到玩儿的,样样上心!亲家奶什么身份?这份人情什么时候都不能忘。”

“你媳妇失事,即是要了她的命!她再有能耐到底是一个女人,原来就孤儿寡母。如今更糟啦,女儿在牢里自个儿一身病,你一溜烟跑这猫着,她这日子怎么过?比杀了她还难受。”

“这世道就这样,天天失事,天天出这种事!你说你媳妇不缺吃不缺穿,又摊上你这么个知冷知热的,妈有能耐孩子懂事,她还想怎样?人心不足蛇吞象!丢人现眼的工具,白念了那些年书,赶不上她妈一个脚趾头,早知如此,亲家奶当初还不如把她掐死,何苦费劲巴力养活这么个儿败家玩意儿。”

“你也不像个老爷们,媳妇贪污,又不是咱让她出去胡来占自制,离了就完了!继续在杭州教你的书,正正经经由你的日子。跑什么!显着没有咱的事,让你这么一跑也跑失事了!你说在旁人眼里,你算怎么回事?窝囊废!象你爹一样。”

实在听不下去了我恼怒地抬头刚想张嘴,就见老妈狠狠喝口酒,吓得我连忙没性情只好喘粗气。直接反抗局势容易失控,我可不想连夜把老太太送医院抢救。

“从你读研究生开始,亲家奶就拿你当儿子,到现在有十几年?你说她图你什么,图你金子图你银子?金子银子你也得有,还不是图你这小我私家儿!拿你当个顶梁柱,当个指望,想听你喊声妈。这些年搭了你几多?就连你跑这儿来,照旧人家给你铺的路。到现在亲家奶照旧拿你当儿子,对你,从没有半个不字。换上你姐夫这样待我,我早拎烧火棍打上门了!”

“我告诉你,赶忙去杭州!先把亲家奶的事摒挡好,送医院检查检查。我跟亲家奶说了,别看你和她闺女仳离了,你当不成她姑爷就给她当儿子,你不养我可以,不养亲家奶不行!你不管她我侍候她,只要她不嫌弃。我不管外面怎么说,咱家人就得认知恩图报这个老理儿。”

“你别不爱听,我活不了几年!俩眼一闭双腿一蹬,你让我说我也不说了,那会儿你爱怎地就怎地。你说说你小子现在还想怎地?”

我都快四十了,好歹是副教授,大学里混事儿,居然还得了小子这么顶桂冠,可见老太太今晚怒气之盛。这时候我哪敢接言,也没心情接言,只盼愿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雨早点已往,今天很累。我苦笑着喝杯酒,恰好老爷子探头进来,凭证履历判断这是来给我解围的。果真,“天不早了,老太太你消消气,儿子也够累得,别长篇大论穷嚷嚷,让孩子早点睡。”老爷子压低声音,几多有点低声下气。

“就你知道?我没老糊涂。月亮睡了没有?小鳖犊子企图明天回杭州,晚上饭都没好好吃。孩子现在越来越不爱说话,却越来越懂事,小脸绷着,天天不开晴,瘦得快成根儿刺了。也不知道孩子前辈子作什么孽?倒血霉!先摊上个不是人的妈,再摊上你这个完蛋操的爹。”

老太太的眼泪又流下来,我心里也不是滋味,老爷子赶忙缩头,一迭声道:“睡了,睡了,睡了。你也差不多就行了,一天到晚穷嘚啵,也不嫌累。”

见老太太如此悲怆,我决议不再默然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