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章(1/2)
夜,清宁雅淡,月儿在林梢,晕散着柔和澄黄,它看来多与世无争,悄悄地,悬于夜幕天际,点点繁星,相伴左右,任谁都无法想像,在这样安憩的夜晚,几个时晨之前,竟是教人六神无主的惊吓。
正当白绮绣让赫连瑶华抱下马车的同时,巷边奔出一条褴褛人影,人影满身脏污,面容难辨,只见他眼光凶狠,自破损衣裳间抽出劈柴柴刀,即是一阵胡乱砍杀!
白绮绣惊吓尖嚷,身子一旋,赫连瑶华蓦然背过身,阻挡缭乱刀光挥舞伤她,他双臂收紧,钳护她在怀中,浓郁血腥味飘散开来,沁入鼻腔,磨亮的柴刀早已染红,刀子落下再举起,血雾飞溅,喷洒在那人狰狞脸上——
“不要!不要!”白绮绣双手绕到他背后,要掩护他,不许柴刀无情肆虐于鲜血淋漓的宽背上。
刀子无眼,砍伤她的双手,柔嫩手背、纤葱十指,无一幸免,金丝蛊迅速由她心窝深处窜出,来到伤处喷吐丝线,将伤口缝补咬合,疼痛瞬间来又瞬间走,伤口甫愈,下一刀迅速再来,只见银丝不停在半空中往返穿梭,交织着她与他的鲜血,光景妖异。
“绮绣!”他试图将她的双手从背后拉回来,想不到她气力恁般庞大,似乎发作出一股蛮力,她甚至妄想徒手去抓那柄柴刀
“你住手!”她朝那杀红双眼的人吼着!忙乱疯狂地吼着!
德松箭步冲回,手里衔命去采买的鲜果掉满地,他脱手制伏住那人,夺下血淋淋的柴刀,白夫人也紧握竹帚,张皇奔来要打恶徒,听见白绮绣凄楚啼声,屋里的兄长及小弟亦急遽出来检察。
赫连瑶华倒卧在她胸前,一身浴血,她失控号哭,而她体内金丝蛊仍自顾自为她疗伤,丝绝不知真正伤重的人是他而非她!
“不是我!你要救的不是我!金丝蛊,到他那里去。求你,到他那里去”她哆嗦大哭,染满他温热鲜血的柔荑,抓住一缕比青丝更细腻的银丝,拉扯它,要将它按在赫连瑶华血流不止的狼籍伤口,可那缕银丝迅速没入她肤肉间,补起险些见骨的刀伤。
她双手的伤口,消失无踪,金丝蛊钻回她疼痛欲碎的心窝内,休养生息,听不见她的苦苦乞求……
“不……不……瑶华……瑶华……”她不要独自获救!不要失去他而活下来!她不像他坚强!她无法熬过痛失所爱的苦,再抱着奢望他复生的心愿,等他五年再五年……
“怎、怎么这么痛……”赫连瑶华闷在她怀中,咬牙忍受乱刀砍杀的剧痛,额上冷汗涔涔,薄亮一片。
“我去找医生!”德松将行凶歹徒五花大绑并一掌击昏后,飞驰而行,不敢多有迟延。
“背……又痛又烫又痒,不舒服。”他竟尚有心情形貌伤势带给他的感受。
痛,烫,她知道,当初她一家遭遇恶徒砍杀,这两种滋味,也是她昏厥已往前的唯一感受。
但……痒?
是她听错,抑或他失血过多,神智不清,开始胡言乱语了?
不,她感受到了,那股搔痒,在她双手之间,清晰明确,那是被诡异丝线滑过肌肤的撩动,更像是将手探入一头细致青丝间,被缕缕发丝困绕的感受——
白绮绣更猛烈大哭,只是这次的泪,充满欣喜。
不住发抖的双手,把赫连瑶华抱得更紧更紧更紧。
发亮的黑丝线,色泽比相互墨色长发越发深浓,不见白亮的银,不见澄澈的透明,那又何妨?即便隐隐约约在伤口间探头忙碌的纯黑虫儿,没有耀眼的金黄,仍是漂亮得教她难以直视。
生命,自会寻找出路,金丝蛊在她这个已死之人的体内仍有孵化时机,那么,浸濡毒血之间的蛊卵,处于倒霉孕化的宿主情况,吸着毒,被迫改变习性,失去金丝蛊原有外型,亦毋需惊讶。
“瑶华……”她一直屏着息,注视黑丝穿梭交织,看着血红伤口因而密合,黑丝留下的痕迹在他肤上没有消褪,但伤势已不复见,直至每一道刀伤不再带出血液,她才启齿唤他。
“是金丝蛊吗?”他背上的消息,很难不让他往这方面推测,惋惜他无法亲眼转头去确定。
“不是。它应该不能算是金丝蛊……它是黑的。”她转悲为喜,忍不住伸出食指,好轻好珍惜地触摸那只蛊虫留下的黑线。
“黑心肝的人,养出玄色金丝蛊,真是贴切。”他自嘲一笑。痛与烫,正在舒缓,生疏而奇异的感受,原来就是金丝蛊治伤的历程。
他的身体,孕育出变种的金丝蛊?
不意外。
他曾经担忧过,蛊卵在他体内无法顺利孵化,古初岁申饬过他,金丝蛊必须在一具健康健康的宿主躯体内,受体温包覆,待其破卵而出,它会钻至血脉间,吸饮宿主鲜血,那时的蛊,懦弱无比,血液中只消有一些些污染或不洁,都市抹杀它性命。
他的血,有着毒香侵袭的后遗,他很清楚,但他无法容许自己远离那些毒香,绮绣需要它们,她的身体每一分寸都需要药草沐裕,他不放心任何人去做,谁都不行能比得上他心细……
他在赌,赌一分运气,赌一分人定胜天,赌一分他对白绮绣的绝不放弃。
他赢了。
他坐直身,摸摸血湿的背脊及身上那片刀痕累累的破裳,已经摸不到任何伤口,他连忙执握她的手,细细审查,刀伤现在只剩下颜色鲜红的平缓条纹,但错综庞大的缭乱红痕,相当惊心动魄,足见其时她是如何奋掉臂身捍卫他,若没有金丝蛊,恐怕这十根漂亮葱白的秀指,最少有六根会被硬生生斩断……
他再对她板起脸:“绮绣,下回我不允许你再做这种伸手挡刀的蠢举,听见没,不许。”口吻严厉,行动却无比轻柔,将她的手抵在唇边,吻着,吻着那些淡痕,一道,又一道。
白绮绣无法给予正面允许,她比谁都更希望不会有下回,不要他再遇见这么骇人的刺杀,但她不能保证,万一……只是万一,又碰上了,自己能忍着不去掩护他……
“那人……是谁?他为何要做出如此凶残之事?”白绮绣想压下寒颤,却隐藏欠好,声音依旧听得出正在发抖。
“我不记得。”错事做太多,树敌无数,一时之间真的想不起来。“我让德松去查清楚。别怕。”
“别让自己身陷险境……”
“我只管。”望见她这般担忧,他自有分寸,知道该要好好掩护自己,才气不惹她伤心惆怅。
“幸好……金丝蛊有孵化出来……真的幸好……”她不敢深思,今日若没有金丝蛊,他该怎么办?她又该怎么办
“那只金丝蛊,原来是为了救你才吞下去,没想到最后获救的人是我。-
“可是它……”白绮绣欲言又止。
“嗯?”
她望见玄色金丝蛊吐完最后一缕丝,气竭静止,再也不动。春蚕到死丝方尽,同为虫类的金丝蛊,走向同样运气,尤其它的孵化原先便已属奇迹,一般金丝蛊无法存活的带毒情况,破损了它的康健,使它比其他金丝蛊越发懦弱。
它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它的宿主,燃烧生命。
白绮绣真诚地、动容地,在心里向它不停不停不停致谢——
“没有……它好起劲,我谢谢它……”白绮绣抱紧他,藉以抱紧隐没在他体内,终将化为他的血肉,归于春泥的虫蛊。
两个刚刚被当成麻布袋在砍的人,拍拍相互衣裳,他抹去她未干的泪痕,她擦拭他被鲜血喷溅的面颊,再相偕起身,带着劫后余生的微笑,要进屋里去喝粥,吓傻了白家人。
白绮绣想起稍早那场景,忍不住发笑。
显着是感动莫名的一家团聚,却有个啼笑皆非的起源,他们伉俪俩被兄长弟弟缠着追问那是怎么回事,扛着医生赶回来的德松一脸好憨好蠢,只能尴尬将医生又扛回医馆。
然后,众人坐了下来,共享一锅热呼呼的什锦杂烩粥,似乎一顿再寻常不外的家人聚餐,其间,没有人提及恩怨及仇隙,娘亲招呼两人多吃点,一碗吃完又赶忙敦促他们再盛一碗。
胃被热粥给胀满,心,被热络给填得好温暖,尤其她重新望见兄长露出久违的笑,谈论粥摊生意,身旁生疏的清秀少妇是她未曾碰面的嫂子,听说是被兄长熬煮的粥品鲜味给诱骗得手的,连小弟也不再木然恐惧,总是不理睬人,他已经是个大男孩,都比她长得更高更壮,七岁的青涩容貌不复见,十二、三岁的黝黑康健,比她这位姊姊更成熟些。
饭后,嫂子收拾碗筷,到水缸旁去清洗,白绮绣要资助,被她嫂子微笑推拒,她嫂子指指白夫人,要她已往陪同多年不见的娘亲。
她望见娘亲独自一人站在灶前,擦擦抹抹灶旁油腻水湿,双肩轻微发抖着,她逐步扶墙走已往,来到娘亲身边。
白夫人没抬头,知道是她,娓娓道:“娘曾经托人带我进去赫连府,冒充制衣的老嬷嬷,乐成踏进你的房间。”白夫人手里抹布忙碌往返,灶瓦被擦得干清洁净,却有水珠子再度坠下。随着她淡淡启齿,水珠子落得更凶:“娘望见你……躺在那里,没了气息,一动不动,娘替你量身,偷偷贴近你耳边唤你,你仍是不醒,你瘦了许多几何,双手像枯柴枝一样,似乎一折就会断,我那时好痛恨——我做了什么?!我逼自己的女儿去做了什么,!我怎么会害你酿成那样。?!我允许过你爹,要好好照顾你们三个孩子,却害你枉送性命我无法原谅自己,娘没有措施原谅自己的所作所为,娘在心里默默立誓,我不要报仇了,什么都不要了,娘只要你回来,回来就好……”
“娘……”白绮绣轻轻环住她哭颤的肩,眼眶随着发红。
“娘还望见他进房,待你轻声细语,千般珍惜……认真嘱咐我,为你挑最滑腻细织的料子、黹功最精致的绣花,再三交接你喜欢的颜色、名目,连娘亲都不知道你的喜好,而他如数家珍,为你订制数十件春裳,他坐在床边,陪你说话,似乎你只是倦了睡了……娘知道,他是真的很爱你,娘却逼你要杀他……”
白绮绣悄悄聆听,无论听过几多回赫连瑶华那段时日的痴心举动,都仍教她心疼痛惜。
“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赫连府,娘被忏悔及亏欠所淹没,只能一直哭一直哭。若能重新再来,娘绝对不逼你涉险,娘宁愿一家四口抛掉恼恨,平平悄悄过日子……”白夫人用力吸气,才压下冲喉而出破碎硬咽。“娘明确那已经是永远不行能告竣的心愿……对,在赫连瑶华泛起于我们家之前,我以为不行能了,效果,本该深恶痛绝的他,带来欣喜若狂的消息,他告诉我,你回来了,回到我们的身边,仍是牢记着娘加诸在你身上的复仇折磨,他对我下跪,不求我原谅他,却求我不要再让你受苦,他说我与他,像两头兽,正撕扯着你,如此下去,我们两方会再度失去你,他问我,这是我所想要的吗?他问我,失去你,我一点都无所谓吗?不,早在多年前,娘就只剩一个心愿……绮绣,娘告诉你,不要报仇,我们和他没有恼恨了,他替我救回女儿,便全都相抵而过,娘谢谢他,娘相信你爹也是这么想。你听见了吗?没有仇、没有怨,你可随心所欲去爱他,你可以经心起劲去爱他。”
母女俩,眼泪溃堤,抱在一起,哭成一片。
“娘原来想亲口问你,你是否真爱他,不外,望见刚刚你护卫他的姿态,娘已经获得谜底。女儿能找到心意相属的男子,娘替你兴奋。”
至此,不稳的法式终于踏地,倍受祝福的情感,变得结实、变得无惧、变得不再茫然。
再也不用挣扎于爱恨之间,毋需强逼自己敌视心爱的男子,胸口压着的大石被搬开,呼吸似乎更顺畅呢。
充满惊险与欢喜的一天,升沉猛烈,如沐水火之间,冷得心颤之后又炙烫的充满感动,终于一切波涛随着夜幕低垂而归于清静,白绮绣依窗眺望,任由月华淡淡洒落她满足微笑的姣好面容。
赫连瑶华进房时,为此艳景而屏住呼吸。
好美。
他第一次望见她如此松懈无防的笑靥,发自于心田,真正的喜悦,没被阴霾熏染,未受愁绪左右,她的眉目淡似春水,眸光柔似霭雾,飞扬的粉唇,镶嵌一抹勾勾的完美弧线,听到他推开门扉的声音,她侧首觑向他,那朵笑花,绽得更绝艳,撩拨他胸口重重为之震颤。
他来到她身边,甫沐浴事后的皂香及体热,由他展臂轻拥间,困绕住她。
“德松已经查出那人的身分。”见鬼了,他想说的绝不是这句话!他到底是哪来的自制力,能够将那句“你身体休养得是否好些?我可以抱你吗?”的求欢给吞下喉去?!
“他是谁?”
“曾经被我重判家产没收的家伙,挟怨抨击,才会寻找时机刺杀我。”
“是受你冤枉的人吗?”
她的俏鼻连忙为此疑问支付价钱,被捏得好痛。
“你将我看得太糟糕了吧。”他居心左右摇晃,给予处罚。“我赫连瑶华贪归贪,该认真时,我绝不会胡乱行事。”
“谁教你素行不良……”被捏住了鼻,她声音变得好童稚、好可爱。
“那人罔顾道德,开医馆,卖伪药,胡乱开药给黎民吃,一人死亡,十人终身瘫痪,拿他赚的黑心钱全赔给受害者,自制他了。”哼,关他五年果真太短,这下加上刺杀怙恃官未遂之罪,他这辈子别想走出官府大牢。
瞧他义愤填膺,对罪犯行径不齿至极的冷哼,神情熟悉,她的爹论起案子来,也总是如此。赫连瑶华虽恶名在外,不甚清廉,谁人充满理想,立志在政界闯出正义的热血男儿,仍存于他心里,未曾死去,没有因为他受过的迫害而完全消失殆尽。
“所以我才说,做好官,死得早。”他嘴里埋怨。替被害者出了气,效果差点被人活活砍死。他一直认为当好官没有好下场,偏偏荒城的教训他没有记牢,照旧偶然会挑战一下当好官的兴趣,尤其在国舅爷失势之后,再没有人能逼他做些貌寝事,勾心斗角不再是生活必须,原来单纯可以如此容易。
“千万别这么说,千万别这么想,坐在这位子上,本该多为黎民起劲,人原本就很难做到一箭双鵰,顺应了这个,冒犯了谁人,然而,你自己心中那把尺会告诉你,不偏不颇,就算为此会支付价钱,至少,无愧天地,无愧于己,也能让家人以你为傲。”白绮绣抚摸他披散长发,像摸只乖猫一样。
“绮绣夫子,你又要教训我了吗?”
“不敢。”
“今晚天清月皎洁,窗畔独偎奴与夫,敢问亲亲小娘子,何忍辜负**夜?”他痞痞坏笑,出言调戏她,要她别在如此美景深夜里,与他讨论如何当官的原理。
“贫嘴。”她啐他,两颊红通通。
“我确实贫嘴,缺少得好可怜,需要有人把软绵绵的唇喂过来,填补我的缺少……”
他吻了她,一开始就是火辣辣的濡沫交缠,完全没有循序渐进,没有由浅到深,直接深探蛊惑,挑弄她红嫩小舌,捧着她凝脂面颊,罗致她檀口间糖蜜般的迷人芬芳,她迷蒙氤氲的秋瞳,温顺承欢的回应,教人如何不为之痴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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