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烟花(1/2)

我从来没有料想到一个人的夜晚会有如此难熬。

时不时的盯着手机的日历算着时间的流逝,算着算着,也就不再去看日历了。

我每天的任务就是上网浏览这些关于疫情的信息,或者打开三山的电视台,让电视一整天处于开启状态,哪怕什么都不看,有声音传出来,也能给安静的宿舍带来一点生机。

也许为了方便服务那些把自己关在家里的人,许多卫视都在播送着一些热门节目和一些有趣的电视连续剧,你可以足不出户的从早上看到晚上,但是我却青睐电视上的新闻和访谈节目,如果电视剧是用来麻痹和打烟雾弹的话,那么电视上的新闻和事实访谈则更像是一剂清醒剂,让你认清事实,给你躲在家里的安慰和理由,并且带来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会留意电视台上的访谈节目,它比那些新闻更能透彻一点,也从各个关点阐述我们认知的缺陷。

关于尸菌,是一种未知的,致命性的,高传染,高致死率,并且随时根据周边环境变异的,传播途径宽广的疾病。

河门大陆上束手无策,任由它肆孽,疾控中心和联合清理队员,乃至CDC等等,都一筹莫展。

但是我更感兴趣的对目前三山市执行政策的各种辩论,有支持有反对,专家们仿佛都经过河门那样的灾难洗礼,神情严肃,面带愁容,他们的一言一行中,无形的决定了这个城市目前的状态。

是该从容还是该紧急面对。对风险的预估级别,在今天已经达到了尖峰。

“所有的市民都应该呆在家里,宵禁的执行时间我建议延长到24小时。”

“现阶段各市政府都有独立的执行政策的能力,在一个大框架下。那么我们对耦水市隔离,三山的市民也会被泉水市拒之门外。每个城市都会如此,我们对难民如此做为,没有人想到,其实我们也是难民。”

“那无异于等于把这座城市的人判了无期徒刑,家里就是他们的监狱,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对不对。”

然后是他们面红耳赤的辩论着,是否该执行这样的政策,或者政府需要怎样的支援。

“三叶草疾控中心通过观察得出了尸菌具有一套完整的生态系统,它们不会坐以待毙,而是会主动的传播进化,应该引起警惕。”

这样的辩论充斥着三山台的每个时段。

也把古今市长这个名字给打响了,如果没有河门疫情的扩散,我可能还不知道三山市长叫做什么名字。而这些辩论的政策,百分之80都是针对他。

我在电视上看见了那天在咖啡店见到的记者,在关于难民的篇幅里,她站在隧道上空的高台上,追灯不断的越过她白皙的脸庞,她手里握着麦克风,麦克风上系着台标,她把偏分的长发扎了起来,让她看上去精神几分。

“我现在正站在于山隧道于山路段一侧的安全隔离封锁区,如大家所见,隧道前面已经架起了金属隔离带,并且布置了铁丝网阻止难民和车辆进入隧道,此时难民已经聚集在前方200米左右的收费站关卡,三山政府已经在隧道周边3公里的范围内征收厂房和楼房,并且专门划出一个区域来安置这些难民。他们需要进行身份登记和物品登记,并且经过疾控中心人员划分的缓冲带,确认无误后方才能进入临时定居区域。。。如大家所看见的,难民的人数已经越来越多,各类资源和人手的配备等越显捉襟见肘,我们需要帐篷,避寒衣物等。。。”

摄像机的画面里,那一张张在张望等候的面孔,他们拖家带小,来到了一道阻隔他们进入的冰冷的铁丝网闸口。

他们忍饥挨饿,珍惜的握着发到手中的矿泉水,一口一口的递给他们挚爱的家人。

他们啃着面包和馒头,之前他们有曾想过会变成这样,身上的现金和手机上的支付功能,在这到铁丝网前完全失去了任何作用。

摄像机对准了人群里的骚动,他们有人举起了高高的抗议牌子,上面写着:我们不是敌人,请让我们进去。

甚至摄影机抓拍到了人群里举着高牌,一群人唱着新年快乐歌。。。

穿着制服的警察和白色隔离服的三叶草队员在人群前的隔离网来回走动,两侧闪着蓝红交替的警车,加上隧道口上的投射而来的追灯,这里更像是一场狂欢,像末日来临前的一场难民盛会。

镜头切到了记者古曼莉的脸部特写。

她缓缓的说到:“截止今天为止,安排了难民421人前往附近的安置点,临时清理的安置点已经达到饱和状态,最近的一个距离这里需要5公里的路程,因为交通已经闭塞,大约有200多人前往2号区安置点,目前并未检测到疫情存在,但是如大家所见,难民越来越多,他们大部分来自于临近的疫情爆发重灾地区耦水和河门,我们希望能腾出更多的安置点安置这些无家可归的人”

然后她抬着眼睛看着镜头,对着镜头说到:“我恳请三山政府。。。让一部分转移到安置点的健康难民进入三山市区。”

他的最后一句话像是对着电视机前,看着电视机的三山市民讲述。

“你有看电视吗?那个叫古曼莉的记者在难民现场节目中出现了。”我发了条短信息给前辈小明。

我希望我们共同见过的这个女人,能多少让我们在这段无聊的时间里有一点话语可以聊,毕竟我此刻有多么渴望能和人分享,并且聊天来打发寂寞。

他没有回复我。

倒是我的手机短信上收到了几条同事的留言,

第一条是叶大姐:听闻你生病了,要不要紧?

第二条是前台小李:你是真的得了那个病吗?我听小明说你得了那个病,你和小明靠那么近,小明又来找过我,天啊,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看着这些留言,有时候也有独自傻笑的时候。

我不想为这些谎言浪费太多的时间,于是统一回复同事:一切安好。

我透过窗户朝着外面望去,那个红色的贝壳加油站的广告牌如此显眼,街道上空空荡荡,没有清洁工,没有行人,没有车辆,没有往日街道嘈杂的风景,各色各样的人群,那些和城管打游击的小摊小贩。

此刻哪怕一声汽车的鸣笛,或者卡车的马达轰鸣。都能让我安心。

一切突然间安静得如此的不真实。

我想起了电视里播放的离这里将近10公里外的隧道口,那里嘈杂纷乱,和这里的安静真是明显的对比。

接下来的几天大致如此,我发给前辈小明的关于电视上见到古曼莉的短信,他也依然没有回复。

我照例每天晚上会给父母一个电话,因为我觉得晚上是一个好的时间,第一,不管什么时候,晚上父母和我都会从工作和平日繁杂的生活里找到闲适的时间。第二,夜晚会是一整天的结束,在这个时间段打电话,你能期待的只有隔天了。

“爸,我知道的,我没有出门,这里现在一切都太平,没有疫情,什么都没有,你跟妈说下我这里很好,我买了很多吃的,吃到明年都没有问题,现在只要安静的等到2号就可以了,到时候3号就可以离开这里。。。”

“儿子啊,你赶紧回来,海上市政府周边现在正在施工啊,我们家这栋楼房被政府化为了第三隔离区,楼下现在每天施工,水泥车。。。”

我的心里不禁着急,我不知道父母表述的是什么意思,我连忙追问。

“你爸说不清楚,让妈来跟你说。“老妈接过了电话:”儿子啊,现在海上市从市政府这块开始,画了一个圈圈,又一个圈圈,我们这里是第三层外圈,说要建造隔离墙,意思就是把相邻的大楼用钢筋水泥连在一起成为一个墙壁。现在每天施工,24小时没有一天不饱受噪音困扰。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车子,一天到头来回穿梭没有间断。。。”

我隐约在话筒里听见了重重的敲击声和切割声。

“妈,你们在哪里说话?“我问。

”当然在家里啦,我和你爸躲在厕所里,关上门,没办法,外面说噪声太大,听不见,晚上也是,我和你爸爸都堵住耳朵才能睡觉啊,投诉了几次,整个小区都投诉了,就是没有用,说非常时期啊,以防万一,到后面会有赔偿之类的。“

”你说海上市已经开始修建防御措施了是吗?开始隔离?”

“那倒是没有,进出还是照样,就是这路沙子水泥啥的,部队和卡车接连不断的在楼下,还有噪音烦死人了,我们家在15楼,灰尘也是铺天盖地的,为了噪音和灰尘,现在都不敢开窗了,儿子,你打来刚好,我和你爸寻思着等你下班给你电话。“

“妈,不是说了,我请假了,今天不上班。”

”你瞧我这记性,晚上来了2个人,给我们一张通知,说我们这里正好在这个圈里,要封住一部分,通知下来,让我们往圈内迁移,做好搬家准备,说是10号之前就要搬。我们正想跟你说这件事,你爸说你后天回来,你可要确定啊,班也不要上了,我和你爸等你回来。”

“我3号就回去,妈,通知上有说搬到哪里吗?”我问。

“还真没有说,通知书没写,然后那两个人说到时候10号会统一集合我们这个楼房的居民,到时候一起安排。所以我和你爸希望你赶紧回来。”

听出来了,事情理顺了,声音开始着急了,我也听出了她要表达的意思了。

“放心,妈,我已经预约了3号的申请,也通过了,到时候就可以离开三山回到海上市。”

“儿子,我和你爸等你回来。”

放下电话后,我坐在床沿边,头脑一片空白,虽然听明白了父母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似乎需要我慢慢的消化这些事情,等我回过神来,我竟然已经穿好了运动服和跑鞋,然后下一刻,我反问自己,我究竟在干什么。

我看着宿舍的大门,那扇久未开启的房门,我昏沉沉的头脑闪出了一个念头。

我想出去透透气。

我打开了房门,走廊的声控灯亮了起来。

我站在自己家门口,看着左右两边,走廊尽头房间前的两个盒子还在那里,安静的摆在门口。

我走过去,拿起来看了一下,上面贴着: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心中一样亲的广告语。

我不禁微微的笑了一下,这不就是那个长得黑黑的外卖小哥名片上的广告语吗,我双手捧起来,摇了摇,里面有东西在摇晃,但是猜不出是什么,只是觉得有点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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