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余波(1/2)
张家一脉中,说话份量最重的,自然是张家那位人尽皆知的圣人老爷,其后方才是张家家主,张家圣人之名,就如同张氏一脉的参天大树,洒下无数萌阴气运,恩泽后人,庇护张氏。
前些时日,张无根去祠堂礼敬上香,焚香三支,插于香炉,抬眼看着列祖列宗牌位,张无根微微有些感慨,有些时候不在其位,自然就不明其重,他之前不曾当上这家主时,也是同辈他人眼中一等一的风流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风流倜傥,尤善吟一首好诗,在那座权贵黄胄无数的皇城中,也是声名赫赫之辈,但一封飞书却猝然改变了他后半生光景,张家一脉,一分为二,他所在这一脉需要万里迢迢,迁移回族地,一路之上,艰难险阻,数不胜数,待回到此地,一同归来的族人,已然余留小半数,死伤在半路上的,能有十之五六。
不过,不论怎么说,他终究是大体上安然无恙回到了这里,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痛苦的,没有皇城繁华的闹市,形形色色之人,更没有花楼商铺酒楼之类的消遣地,有的只是杂草横生的院子,落满灰尘的破败屋子,陌生又带着提防眼色的村民,一切都不一样,一切都流露着贫苦落后,一切都隐隐带着敌意……
张无根正在思量之中,却蓦然听到门外丫鬟的疾呼,皱了皱眉,从蒲团上起身,开门走出祠堂,只看得服侍他读书研磨的秋香,一路飞跑而来,手里攥着一封书信。
“老爷,书桌上多出一封信来,你快看看!”秋香跑到张无根身前,顾不得喘口气,先把手里的书信递了出去,再断断续续道:“我……我在……打扫……书桌时,看……到桌上……”
“气喘匀了再说!”张无根接过书信,发现并无任何的落笔,心想或许是家中那几个捣蛋鬼故意整蛊他,才搞的这么一出,悄然间有了这等心思,张无根这才看眼秋香,道:“文来,运转,他们几个可是去过书房?”
丫鬟秋香摇摇头,肯定说道:“自从上次与老爷打赌输了,他们就再也不敢溜进去搞破坏了,而且这次门是我拿钥匙开的,所以桌上这份书信……是我亲眼看到,从书上一个一个字蹦到纸上写成的……”
丫鬟秋香说的心有余悸,张无根听得更是直皱眉头,秋香的大意他听明白了,这等书信是凭空生成的,仿佛天人执笔而落字,这听起来倒是和一些神鬼志怪小说的情节颇为相似,张无根自觉有些好笑,也就顺手打开了书信……
“张家不孝儿孙……”映入眼帘的是书信打头的一行字迹,小篆字,圆润流转,不露棱角,见之亲切,张无根面色一变,他如今尚且在临摹的一卷小贴,其中的笔迹与这张书信上赫然相同,他临摹那副小贴的次数,不下百次,一眼就能看出真假与否,而小贴的原主,正是张家那位先祖圣人。
禀退秋香,张无根回到祠堂,关上门坐下,颤颤巍巍打开书信,“张家不孝儿孙,吾为一戳,先前书信收到否,吾正披星戴月而归,约百年之内方回,届时会有老友相随,望不孝儿孙扫洒庭除,夹道迎接,以显张家待客之道!”
书信落笔,同样用的是“一戳”二字,张无根脸色是说不上来的复杂,这“一戳”二字,正是张家圣人的名讳,取自“一语成谶”之意,显然这封家书,是源自万里之外的张圣人手笔,毋庸置疑。
可张无根的注意点,却是落在了最前那句“先前书信收到否”一行上,这句话表明张家圣人可不止一次飞书回来,而一般情况下,这种情况极为罕见,张无根从小长大到如今,也不过只看到眼下这次,而书信里的内容显然证明之前还有一次,那上次飞书回来,是什么时间,所为何事?
一切似乎不言而喻,答案水落石出。
他所在这一脉迁移归来,势必是受了张家圣人飞书之令,否则即便是张家家主下令迁移,也不会没有人跳出来唱反调的,一切过程顺利的不像话,根本没有人跳出来说一个不字,这一切……回想起来,张无根恍然大悟!
原来这一切,都是张家圣人的意思!
在祠堂中静坐了一天,从中出来后,张无根就如同改头换面,生生变了一个人似的,由内而外散发着张家家主该有的气势。
酒宴恢复正常,虽然其中发生了这么一段不愉快的小插曲,但也无足轻重,只不过是在酒桌间多出了些许的酒水谈资而已。
重新回到座位,孙厚土忍不住开了口:“高兄,张无根放走这黄口小儿,难不成真如那小儿所说,他是什么张家圣人老友的马前卒?”
“不好说!”高德摇头,神色有些异样,他本想等到时机成熟,他好一呼而起,趁势而上,手刃那个有辱高家的黄口蟊贼,孰料出乎他意料之外。张无根竟然能忍气吞声,放任其大摇大摆离去,所以他的这点小心机也就落了空!
“张家一脉,迁移出夜郎村,掐指算来,少说也得有三千年靠上的光景,在外面有几个朋友故人,自然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足为奇!”高德说话间,瞥眼看到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探头探脑瞧看向这边。
孙厚土循着视线望去,瞧见一个半大孩子,身上套着一件大人的衣服,正躲在一株绿植后,神色紧张地盯瞧着自己这桌,正是高家子弟,好友高德的儿子高山,亦是他未来的乘龙快婿!
“小山来了,要不叫过来坐一桌,也好不看赵无极那幅得意忘形的头脸!”孙厚土扭头问道,毕竟高山是高德的儿子,即便是他的乘龙快婿,但论起疏远程度,他终究比不过人家血浓于水的父子关系。
高德未曾开口吱声,而是先环视一周,看到虢氏,古家都带了小辈来,这才点头低语:“坐过来也好,省得再惹是生非!”
孙厚土呵呵一笑,招手示意让高山过来,躲藏在绿植后的高山,瞧得自己再无逃溜的可能,只好从绿植上下来,有模有样正了正衣衫,学着大人模样,走向孙厚土那桌。
他今日来此酒宴,不是为了吃喝,而是为了找机会好教训一下死对头赵无极,听说赵无极捯饬的人模狗样来了酒宴,这让他如何能安心在家里读书,因此溜进老爹屋子,偷了一件看上去颇为显贵的衣衫,胡乱套穿在身上,也就匆匆跑来,想着找个地方先躲起来,等赵无极喝醉,他再伺机而动!
来到酒桌旁,往日笔唇挂黄龙的高山,有模有样揖礼,说道:“见过爹爹,见过孙叔?”
“来,坐下说话!”孙厚土对这个女婿,可谓是颇能看在眼里,不待高德说话,他就开口,招呼高山坐下。
“书读完了?”高德脸色有些阴沉,出来之前正是为了不让高山趁他外出而溜逃,所以特意留了读书的任务,孰料还是抵不过现实。
“还有一半!”高山战战兢兢坐下,低着头不敢看高德的眼睛,畏手畏脚说道。
“高兄,小山既然出来了,读书的任务也就等回去再说,趁此机会,也好和村里这些人多认识认识!”孙厚土在一旁和稀泥道,瞧得高德脸色肃穆,他也害怕高德一个没忍住,将这高山再捶打一番!
“呦,高山出来了,我还以为你在家里读书呢!”赵无极端着一杯酒水,晃晃悠悠从另外一桌走了过来,他与这高山的关系,可谓是忽好忽坏,好的时候两人恨不能穿一条裤子,不好的时候就大打出手,恨不能一拳捶死对方。
“赵无极,关你屁事,小爷想出来就出来,哪像你这个伪家主,吃什么穿什么,都得向长辈禀告!”高山出言讥讽,赵无极与他年岁相差无几,算起来终究还是个孩子,所以如今赵无极做的赵家家主,但衣食住行仍然是需要家中管制的,但对于一个家主身份来说,这就显得颇为有趣了!
被戳中心中痛处,赵无极酒气被气的当即散去大半,跳起来将手中酒杯狠狠朝地上一摔,应声而碎,酒水瓷片四溅,赵无极一手超前,一手拖住衣襟,摆出挑衅的姿态,道:“敢不敢打一场?”
“有何不敢,就怕你一会屁滚尿流,洋相出尽!”高山摸了摸腰间的刀,狠狠回应道。
“也不知道是谁……”赵无极话刚说一半,就看得高山身旁的高德猝然踢出一脚,正中高山的腹部,高山腾腾腾倒退四五步远,弓着身子疼的说不出话来!
“无极,高山我替你教训了,不劳烦你再出手!”高德拱手,冲赵无极淡淡说道。
“这……”情况猝然及发,赵无极也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随礼抚掌大笑起来,“高兄,你这般教训自家孩子,可是颇有气势呢!”
赵无极称呼高德为高兄,论起身份来,二人同为一家家主,并无不妥之处,但论及年岁来,赵无极不过与高德儿子高山同辈,算是高德的晚辈,若是称呼高兄,就难免有些不敬!
高德冷哼一声,转过视线看向脸色扭曲的高山,说道:“方才吃了几年粮食,就想与人打生打死,不知死活的东西,滚回家去,闭门思过!”
受了一记重踹的高山弓着身子,看眼神色得意的赵无极,默默退出了酒宴。
不远处,小书童收回视线,扯了扯身旁小姑娘的衣袖,说道:“鸡腿,你看看,赵无极哪里像你说的那般好,简直就是一个大坏蛋嘛!”
吃着鸡腿的小姑娘,摇摇头,等咽下嘴里的鸡腿,方才气呼呼说道:“臭九歌,你怎么颠倒是非,连这点小事都看不明白,明明是赵无极受了那高山的挤兑,要不然高山爹爹怎么会打自己孩子?”
小书童挠挠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心想这两个都是十足的坏蛋,为什么要从中挑出一个好的,一个坏的?
“鸡腿,赵无极不就是只陪你吃了一会的鸡腿而已嘛,用得着你替他解释?”小书童醋劲十足,陪鸡吃鸡腿,可是他才有的特权,赵无极纯粹是捡个漏而已,但他心里还是不舒服!
小姑娘撇撇嘴,想了想道:“谁叫你那天不出来陪我的,怪我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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