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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巡逻的警员原来不想掺和枪战的，但挡不住涉案的是本省督军大人，顷刻间，巡警咆哮而至，督军府的士兵们也搭车蜂拥而来，可是楚去非却知道，如果没有他手中这根乌沉沉绝不起眼的钗子，这么多人这会儿来到，也只能瞻仰他的遗体了。

可是最恐怖的是，他居然没有看到脱手的人到底是谁，但有一点楚去非可以肯定，这人虽然不在他视线之内，或者说巧妙地避开了他的注意，但那人离得再远，也超不出这周围数十步距离，否则的话，以乌木隔空刺入腕骨，这除非是神仙才有的能耐。

但就算如此，已经足够惊人了，可是钗子背后所隐藏的人则更让楚去非心惊：这明确是女人所用的工具，岂非说脱手的人是个女子？

楚去非并不张扬，只是不动声色地将钗子攥着收进袖底，审察了一番地上那躺着的数人，副官扑上去看了会儿，惊叫：“督军，这四小我私家还在世！”

地上躺着的刺客，除去副官打死一个，楚去非打死两个，警卫们打死的谁人，剩下的四小我私家，身上毫无枪伤痕迹。

楚去非心头一阵凉意浸浸地掠过，望着那四小我私家倒下的方位，又捏了捏掌心那钗子，沉声道：“把人押回去！”

副官率人将那几个昏迷不醒的刺客带上车，身后那女人才缓过神来似的：“大爷，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去非转头看她，看到一张虽然花容失色仍旧赏心悦目的脸，他微微一笑：“没事儿，不外今儿不能去你那了，我叫人送你回去吧。”

女人惊魂未定，楚楚可人地又挽住楚去非的手臂，莺莺呖呖地说：“好不容易盼你回来，又出这档子事儿……那你……什么时候去？”

楚去非心头一动，微笑道：“抽闲儿会去的，行了，这儿不清静，你快回去吧。”

女人似乎也有些怕，便委委屈屈地允许了，副官叫了几个士兵护送她回家。

楚去非望着那窈窕的身影消失眼前，心中不由地想起一小我私家来。

难怪楚去非不把继鸾放在眼里，在楚去非的眼中，真正的女人或许就是他的相好这样儿的，腿长腰细胸大，红唇如火，媚眼如丝，瞅一眼，十个男子得有九个失魂，这种女人才算是女人，而不是陈继鸾那样的……想想那小我私家，委实善乏可陈，感受就像是一杯清水，一阵淡淡地风，很容易就叫人忽略已往。

在回去的车上，楚去非感受手心里乌木的坚硬，心想：“不会……那么巧吧……”

继鸾一掌拍倒一个刺客的时候，正瞧见楚去非跟另一人打了个照面，急遽间继鸾无法可想，拔出绾发的钗子便扔了出去，她本是想再顺手取回来的，怎奈这一刻街上的人已经逃的差不多了，而楚去非又距离那倒地的刺客甚近，若是贸然已往，没有来往人群做掩护，正好便给楚去非看个正着。

继鸾略作犹豫，便抽身脱离了现场。

实在继鸾并不想脱手的，楚去非的生死，跟她实在没什么关系……更况且楚去非也颇为不喜欢她，她就算是受雇，也是在楚归手下，总不能把他的什么亲戚都帮着，而且楚去非身边儿警卫随着，该不会有事。

本是要无波无澜地走掉的，只是那些刺客有备而来，似乎企图的还很是周详，一动手，继鸾就知道楚去非要全身而退是不行能的。

继鸾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脱手帮楚去非，或许是因为他……在生死关头还护着身边谁人女人？而不是把她推出去挡枪？继鸾还记恰当初警员局长欧箴危急时候把柳照眉拉在身前当人肉盾牌时候的情形，委实让她心头嫌恶不已。

又或者，是因为……继鸾分不清心中所想，只是本能地脱手了，但脱手归脱手，她不想跟楚去非有什么交集，让他领她的情？她不屑，况且楚去非跟她是完全差异的人，跟楚归也是……让他发现是她脱手相助，还不知是何反映呢，先头那么瞧不起她，突然之间发现救命恩人是她，万一再恼羞成怒或者……救人归救人，继鸾不想要再另生枝节，那钗子收不回来且算了，楚去非须不认得那是谁的物件儿，她趁着尚有时机，闪了个无影无踪。

继鸾急遽地走过两条街，隔着这么远，路上的人已经有些惶遽不安，有人开始传楚督军被刺的消息，沸沸扬扬地。

行人之中，有些报童抱着报纸，跑来窜去，有人嚷嚷现在局势危急，开战在即，有人嚷嚷什么神风大盗往复无踪，警员束手无策……楚去非遇刺这件事才发生，想必晚报上一定要登。

继鸾听报童们叫嚷的响亮，那“神风大盗”的名头她也听过频频，仁帮的人偶然念叨过，刚刚一路走来，也听到几个路人谈论起，继鸾好奇，便唤住一个买了份报纸逐步地翻看。

继鸾随便看了会儿，顺便平复自己的心绪，先看了看报纸上交接的关于局势的一篇，便又往下扫，翻到了神风大盗的那一处，就像是继鸾听说的一样，这神风大盗专门偷窃锦城一些着名的富豪人家，然后把劫来的财物发放给穷人黎民，最近似乎又有一名要员家里遭殃，但虽然如此，这通篇稿子的笔墨却并没有体现对神风大盗的谴责……继鸾看了会儿，瞧着那些夸张之词，心里很不以为然，正在乱想，肩头忽地被人一拍。

继鸾一惊，闪身转头，却见背后是张笑吟吟地脸庞，却是栗少扬。

继鸾一看便放了心，失笑道：“吓了我一跳！”

栗少扬望着她：“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这得亏是我，要是个对你不怀盛情的，你不就遭殃了？”

继鸾把报纸一合：“闲着无聊看看……你……”往他身后看一眼，见不远处有两小我私家站着，看样子跟栗少扬是一队的，除此却没有别人。

栗少扬笑道：“你也有闲着无聊的时候？昨晚上显着喝的好端端地，却跑来个小白脸，硬是把你扯走了，岂有此理……你现在就随着他？”

继鸾晓得他说的是楚归，昨晚上的事儿她记得零琐屑碎，多数是不清楚的，便有些欠盛情思：“你说的是楚三爷吧……”

栗少扬在她脸上扫了扫：“你这嘴是怎么回事？”

继鸾眨了眨眼，伸手一摸，一时哑然：“哦……吃工具不留心就咬到了，没事。”

栗少扬便叹了口吻：“我说……”

他说着“我说”，却偏没有继续“说”下去，继鸾等了会儿，不见他启齿，便道：“说什么？”

栗少扬有些没精打彩：“昨儿见了倒是挺兴奋的，你还把我当朋侪，那有些话我可就不藏着掖着了啊。”

继鸾失笑：“你什么时候这么客套起来了？……要不要找个地方坐着说话儿？”

栗少扬看看左右：“算啦，这儿人多眼杂，反倒牢靠些，且我没什么时间，连忙就要走了，有几句话，想想照旧要跟你说的……”

继鸾正色：“嗯？你说。”

栗少扬道：“你老实跟我说，你跟那位楚三爷……究竟是什么关系？跟那位柳老板，又是什么关系？”

继鸾见他蓦然启齿，问的就是两个挠心的问题，一时红了脸：“这……”

栗少扬唉声叹气：“你看，你看你这样儿，你什么时候这样儿过？真的是腊月里的白菜动了心了？但究竟是对谁？”

继鸾恨不得自己酿成个哑巴，那就可以不回覆了。栗少扬又咬牙：“那两小我私家，不是我说，都长的……长的那样……我说继鸾，原来你喜欢那种的？喜欢男子长得……跟女人似的？”

“去！”继鸾才蹦出一个字来，“不要乱说八道的，柳老板那是那样，他只是唱旦角，人较量温柔些而已。”

栗少扬像是看怪一样看她：“哟，先说起柳老板来了，难贺喜欢的是他？”

继鸾听他的声调儿怪怪，便咳嗽了声：“不是这么说，我的意思是，你别以貌取人……别看柳老板人温柔，要害时候可很可靠的……”

继鸾想到那晚上柳照眉取了枪替她毙了上门的那两个刺客，不由一笑，谁知这一笑就落在了栗少扬眼里，栗少扬醋意散发：“还说不是喜欢他？可是我看谁人楚三爷对你那么亲热地，又是怎么回事？哈哈哈，说起来我忍不住想笑，他怎么留那么长一把头发？还穿的那样儿，该不是我昨晚上喝醉看差了吧？”

继鸾抬手捂住额头，痛苦：“我说……你能不能少说一句……”

栗少扬道：“什么，柳老板不能说，楚三爷也不能说？继鸾，你可别告诉我你喜欢上这两个了啊？”

继鸾刚平复下去的心猛地被他撩乱了，索性不答，只是瞪向栗少扬，栗少扬撞上她的眼神，反倒自己又笑出来：“行行，我少说一句好吧？”

继鸾这才叹口吻，转头看向别处：“别总说我，你呢？要走？”

栗少扬才颔首：“是啊，我得回原家堡了。”

继鸾道：“老堡主退了？”

栗少扬道：“放权了，现在基本上大少主事，不外二少也不愿意就坐以待毙。”

继鸾想着说：“你随着二少倒也好，二少虽然有些势弱，但为人照旧可以的，大少太邪，最好不要靠近他。”

栗少扬听她这么说，便笑道：“我听说昨晚上大少在你那位三爷手底下吃了亏，想来大少虽然邪，却仍旧不及你那位三爷。”

继鸾听他一口一个“你那位”，偏不上当，只当没听到似的，乘隙就哼道：“三爷能够称霸锦城，可不是靠他那副容貌的。”

栗少扬哈哈地笑：“知道了，不行貌相是不是？实在……我也不管那些，也跟我没关系，继鸾，我就是担忧你。”

继鸾心里一动，栗少扬敛了笑：“我听祁凤说了，楚三爷对你挺好的，可像他们这种人，心眼儿都是成双儿长得……他们说真的也纷歧定就是真的，你别想我是存着此外心思，我就是怕你亏损……你知道不？”

继鸾看着栗少扬，他也看着她，他心里实在有许多话，好比对她的不舍，好比他实在不喜欢柳照眉也不喜欢楚归，因为他看得出他们都对她有别样的心思，他实在照旧喜欢她只是属于他一小我私家的陈继鸾。

就像是在平县，整个平县的男子都以为陈大女人“怪”，不能招惹，不适合当媳妇，可是他喜欢，只有他栗少扬知道她陈继鸾的好，也盼愿获得她的好，可是现在……他似乎感受他们之间越来越疏远了，不像是以前那么亲密了，她有了恋慕她的人，未来或许也会爱上此外人，她自己也会变吧……她或许注定已经跟他没有缘分了。

栗少扬有一点心酸，他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可是又说不出口，只是，在眼光相对的这一瞬间，栗少扬看着继鸾依旧清清澈澈的眼睛，突然又以为，实在他不用说。

因为……陈继鸾会懂。

继鸾笑了笑，抬手在栗少扬的肩头用力按了按：“傻样儿。”她笑着说，似乎以为无奈，似乎以为可笑，又似乎以为欣慰和欢喜。

栗少扬望着那只压着自己肩头的手，他突然也笑了出来。

他什么时候又跟个娘们儿似的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了，实在他心里头明确得很，这世道再怎么变人心再怎么变，陈继鸾是绝对不会变的，他对她有信心，甚至凌驾对自己的相信。

他就是有一点点别扭而已。

栗少扬把那只手握住，暖暖地，牢牢地握在手心：“给我好好地看着你自己，……顺便看着祁凤。”他已经不需要再多说其他，甩甩头道，“行了，我走了。”

将她的手用力握了一把，又铺开，栗少扬转身就走。

身后是继鸾的声音：“少扬！”

栗少扬转头，继鸾的双手垂在腰间，冲着他笑了笑：“你知道……这次见到你，是我来了锦城后最兴奋的一件事，知道吧？”

栗少扬的眼睛突然就涌起一股热热地工具，在那工具要冲出来之前他大咧咧一笑：“老子知道的很！”他转过身，大步往人群中走去。

继鸾目送栗少扬的身影在人潮中闪闪烁烁，徐徐地他的身影消失无踪，像是被风逐步地带走了，继鸾站在原地，怅然若失。

☆、67

太阳升起来,地上残存的雨水徐徐地被晒干。柳照眉半坐半躺在庭院里的长椅上，旁边的圆桌上放着一壶茶,两个茶杯。

茶叶在壶里头载浮载沉，柳照眉眯起眼睛，望着空中飞翔的淡尘，阳光下，光影缭乱，他们随风纷纷起舞,又不知随风飘向那里。

暖暖地阳光照在头脸身上，像是暖意也一点一点地渗透进骨子里，柳照眉闲适似地舒展着身子,白皙的脸容在阳光下泛着淡淡地光线,他微扬着脸,看了会儿头顶明净的天空，又徐徐地闭上双眸，假寐一般，睫毛间显着悄悄。

继鸾看到的就是在阳光下似睡似醒着的柳照眉。

她进门的时候就没叫人进来通报打扰，没想到竟又见到了这一幕，就似乎被什么工具击中了一样，整小我私家站在原地，竟有些挪不动步子，也移不开眼光。

继鸾没见过这样的美，先前在她的世界里泛起不了也容不下，她站在那里，望着柳照眉，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对他有了一份别样心思的？或许是从她头一次为了大黑马跑去找他求他，他盛装之下，眉眼却带一点凉薄，凄然的凉薄，其时继鸾想：他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无奈吧。

然后阴差阳错跟了他，越发见到那份令人惊啧的艳光。

就似乎是一只蝴蝶，翩翩然地在眼前，而她驻足鉴赏，不知不觉竟陷入他漂亮的梦魇里。

继鸾的脚步极轻，柳照眉又似乎睡得无知无觉，继鸾站着看了会儿，竟不想去打扰这份静美，心念一动正想脱离，却听得一声叹息，柳照眉睁开眼睛，一双眸子朦朦胧胧地，竟看向她面上。

继鸾呆站原地，却见柳照眉眨了眨眼，尔后冲她展颜一笑：“你来了啊。”

继鸾疑心是自己惊扰了他：“柳……”

柳照眉抬手，在眼睛上轻轻一揉：“刚刚做梦，梦见你来了……险些不舍得醒……唉，没想到竟是真的。”他低低地笑着说，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唇角挑着欢喜。

小院内依旧悄悄地，柳照眉招手：“怎么站着那儿，过来啊？”

继鸾迈步往前，一直走到他的身边儿，柳照眉笑眯眯地看着她：“你是来看谁的？是你的同乡栗先生照旧祁凤？恐怕你要失望啦，栗先生早早地就脱离啦，祁凤也去上学了……”他似乎看不见继鸾唇上的伤，也看不到她的欲言又止。

“柳老板……”继鸾忽地轻轻启齿。

“嗯？”柳照眉应了声，“怎么了？”

“我以后……或许……”继鸾不敢看他，费劲地将眼光移开，只看着旁边一盆兰草，茂茂盛盛地生长着，“以后我或许……”

继鸾语无伦次地说着，却突然听到柳照眉道：“不会来找我了吗？”

继鸾受惊地抬眸看向他，却见柳照眉脸上依旧是笑着的：“实在……我或许猜到了。”他像是自嘲似的摇了摇头，“可是照旧很怕，很怕你会真的说……可是……”

继鸾握着双手，满身有些发抖。

柳照眉低头默然沉静片晌：“可是你不要为难，我不想你为难，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要一起脱离锦城……那时候，你说要护着我不让我冒险，我说的那句话，是真的。”

继鸾身子一震，当初他要跟她一块儿逃走，她说不会让祁凤失事，也不会让他失事，其时他说：“不管怎么样，有你今日这番话，我柳照眉死而无怨了。”

一阵风吹过，满院子的花卉簌簌发抖。

“你别惆怅，我早就做好准备了，”柳照眉抚了抚面颊，轻声道：“我没跟你说过吧……先前，我师父也是名震一方的名角儿，厥后年迈色衰，演不了李凤姐，他不平老，可是嗓子在，脸皮儿却不行了，那一次被人喝了倒彩下场，师父扛不住，当夜就自尽了。”

眼睛有些直直地望着那一堵白色的墙壁，墙根有着青苔的痕迹：“从小我看过许多这样儿的事，也徐徐地习以为常了，人情浅淡，更是命比纸薄，说没了就没了，像是先前，若是落在姓杜的手里，恐怕现在我也早就被一卷草席扔出去了……”

继鸾想让他别说了，可是又没有作声制止。

“当初你看透了是三爷使得战略，也知道我心里明确却装糊涂，不装糊涂又能怎么样？我一直都是那样，乖乖地听人摆布……只有这样，才会活的长一点……可是我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会跟三爷‘争’，”柳照眉往躺椅上一靠，笑，“虽然争不外，好歹……也有过这么一回。”

继鸾不记得昨晚上的详细情形，却隐隐地猜到了，但此时现在，她竟无法做声，宽慰？宽慰？照旧什么其他……都这样枯燥而苍白。

“我一直以为我配不上你……”他闭上眼睛，做梦般地说道，“可是在三爷跟我之间，你说喜欢我，给我时机……我已经……已经很满足了，继鸾。”

他睁开眼睛转头看她：“所以……不要为难，也不要惆怅。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市永远……”

柳照眉并没有说下去，可是那一双眼睛却替他把话说得显着确白。

继鸾什么也说不出来。

“继鸾，”柳照眉轻声唤她，“你能不能……”他抬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把她往身边儿拉。

继鸾身不由己地顺着往前，柳照眉的手顺着她的手臂抚上肩头，继鸾望着那双眼睛，忍不住徐徐地俯身。

眼光相对，柳照眉的手逐步地抚上她的面颊，细细致致地看过她的眉、眼，……他的手滑到她的颈后，往下一攀。

他极尽盼愿而温柔地吻住她的唇。

继鸾鬓边的发丝垂下来，落在他的面颊上，随风微微激荡……这个吻缱绻许久，像是一个甜美的梦，然后他铺开她，眼睛注视她的眼睛，温柔而坚定地说：“现在，走吧。”

☆、68

雨后的阳光有些耀眼，继鸾走在街上,伸手在眼前一挡,光影在指间幻化,看起来更多一丝模糊。

终于是这样……无疾而终了。

记得先前,从他的家里出来，走在雨中，头顶突然多了一方遮雨的伞,转头望见柳照眉的时候,心里是惊喜的,跟他说要回去告诉楚归的时候,是踏实的,就像是恒久的犹豫落定了,以为牢靠。

可是只是她自己下定了刻意是不行的,继鸾算错了的是楚归的心意。

经由这一番升沉，继鸾总算是明确了三爷的心里到底想些什么，不像是先前那么无视她，他是动真的。

这世间的事，最怕较真。

况且是楚归那样的人物。

继鸾宁愿楚送照旧跟先前一样对她，与其如此，不如在他眼里就当她是个男子简朴。

可是越来越覆水难收。

继鸾不是个愚笨的人，她从小就知道，她这一辈子不适合什么**雪月，更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去接触那些，从进到锦城到现在，对于柳照眉的绮念，以及被楚归的厮缠，皆超出了她的想象。

可是，倘若没有楚三爷从旁作梗，或许继鸾会真的允许柳照眉，她心里喜欢而盼愿谁人明艳温柔的男子，对她而言那实在是奢侈而难堪的美梦。

但现在她处在一个两难的危险田地，谁人梦显然已经无法成真。倘若一意孤行，她得面临更多，而原先她所担负的只是赚钱养家，照顾祁凤，至于她自己，则从未想过，更无法容忍因为自己的事而横生枝节。

或许是可以争一争的，为了自己，为了柳照眉，可是对手是楚归，继鸾想到三爷的为人，她并没有任何掌握。

现在放手或许是明智之举，免去了那些难以预期的贫困。

于是谁人美梦，仍旧是奢侈而遥不行及的。

她不能奢望，只能罢手。

此一回走出柳家，心情就如上回的不辞而别，可是继鸾知道，她不会再有上回一样峰回路转的温柔乍现了，天未曾下雨，他也不会再泛起，就算她千百次地转身回眸，都绝对看不到身后的谁人眉眼温柔的人。

继鸾垂眸慢腾腾地走着，像是走得慢一点一切就断的没有这么快，然而心头的痛楚涌动却越来越猛烈，原本她不必履历这些，她原来只是个为着生活而奔走的明快简朴的女子，从不沾染这些，可是一旦浅尝那种滋味，要舍弃，却如同上瘾了似的，令人百转千回抓心挠肺。

继鸾低头走着，走着，然后脚下步子加速，到最后居然是极快地跑了起来，脑中层层叠叠，重重复复，泛起的都是他的影子，温柔的，婉转的，坚贞的……都是那么的美！

可她最终也得不到，始终没那种命，那份曾经唾手可及的惊艳，始终要离她远去了！

继鸾回到楚府的时候，刚泛起在门口，就被人看到，极快进去通报了，老九先跑出来：“呀……你可算……”

正要说话，突然看到继鸾的容貌，马上吓了一跳，却见她一身干清洁净的长袍上沾泥带血，脸上也似有些伤处，老九吓得不敢说其他，上来攥住继鸾的手：“发生什么？伤到那里？”

继鸾徐徐地摇了摇头：“没事……”两字沉闷，迈步往里就走。

老九上下审察，见她虽然看似狼狈，但衣衫完好，那些血怕不是她的，脸上虽有点小伤，却不打紧，但就算如此，心中仍旧惊诧之极了，以继鸾的身手，这锦城居然尚有人伤着她？

老九便拉了拉她：“等会儿再进去，跟你说……找你半天了，柳……柳老板那也找过，都没见人……”

继鸾听到“柳老板”三个字，心头像是被针扎了，面上却仍毫无心情地，只问：“出了什么事？”

老九叹口吻：“现在也没事了，三爷给摆平了。”

继鸾漠不关心地：“哦……”

老九看她这容貌，心头稀罕，啼笑皆非道：“哦什么哦……你啊，我偷偷跟你说，是祁凤在学校里惹了事。”

“啊？”继鸾头一次遭遇“情伤”，本对什么事都漠不体贴，突然间听到是祁凤失事，马上才反映过来，急遽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老九还待要说，突然又咬住舌头：“你……你快进去吧，三爷等你半天了，找不到人动了怒呢！”又瞧着她这般容貌，自己琢磨着，“要不要换身衣裳再去？”

继鸾却已经迈步如风一样往里去了，刚进了厅，就看到楚归靠在太师椅上，眼光冷冷地望着厅门口，一脸要找茬的心情。

然而见到继鸾的时候，楚归变了脸色，整小我私家竟霍地站起身来：“怎么了？你这是……”三两步往前，便要握继鸾的胳膊仔细看，却不妨继鸾脚下一动避开了他。

楚归竟扑了个空，脚步往前，险些踉跄，转身才又望见她：“你？！”

继鸾偏是一脸若无其事，只问：“三爷，祁凤出什么事了？”

楚归见继鸾有意避开自己，心里那股恨复又卷土重来，咬牙问道：“你……又出什么事儿了？”，继鸾道：“路上不小心，摔了两下。”

楚归见她自泛起就有些“反常”，只问起祁凤来才有几分关切，现在又乱扯这鬼话，三岁小孩儿都不信：“好啊，那你就蒙吧，你问祁凤？我偏不说。”

继鸾双眉一皱：“三爷……”

先前她心里闷着痛，越跑越急，不想往人多的地方去，一阵乱走间，竟然迷了路。

又恰好遇到些不入流的流氓，见继鸾是个女子，便笑来调戏，继鸾正一腔怨愤无处发泄，当下绝不客套地大打脱手，将那几小我私家撂倒。

却仍旧又转了良久，才找到回来的路，因此才延误了时辰。

却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楚归险些翻遍锦城。

履历的那些继鸾不想跟楚归说，况且她心里也知道，她跟柳照眉的事儿，都是楚归从中作梗，虽然最后放弃是她自愿，但他也脱不了关连。

照旧对他……有点恨的。

可是楚三爷显然也不是个好搪塞的主，继鸾便淡淡道：“迷路了，撞见几个不相干的，动了手，我没亏损。”

楚归听她这么说，才相信了，却又靠近了来看她：“没亏损？哼……”牙咬得格格作响，恨不得把人就咬在中间一点点磨了，却是无奈。

“祁凤到底怎么了？”继鸾又问。

楚归道：“哦，没什么大事，就是跟你差不多，也是有人惹了他，祁凤动了手，不外谁人被打的来头不小，所以学校里逼着人去，……现在已经没事儿了。”

继鸾略微放心，另一方面却又有点恼，按捺着问道：“祁凤呢？”

楚归咳嗽了声：“你这副容貌还要教训他？自己先弄清楚再说。”看着她的容貌，有些心疼，抬手抚上她的脸，“这怎么……”

继鸾又退却一步：“三爷放心，无碍。”

楚归双眉拧紧：“我说你……我手上有毒？”

继鸾道：“没有，是我一身龌龊，怕弄脏了三爷的手。”

楚归怎么听怎么以为这话带刺：“哟……跟我客套起来了，那要是柳照眉在你跟前，你也这样儿？瞧你是恨不得……”

继鸾听到这里，便沉声唤道：“三爷。”

楚归心头一动，望着她的神情，道：“怎么？”

继鸾道：“我跟柳老板、没什么瓜葛了，以后就算是见了，也只是比过路人重生分些，还请三爷不要因为一些子虚乌有去为难柳老板，也不必再跟我提起他。”

楚归怔住，甚至来不及去盘算那句“为难柳老板”，呆呆道：“你……的意思是……”

继鸾忽地一笑，笑里带着几分薄薄凉意，道：“三爷是智慧人，该明确我的意思，我陈继鸾说到做到，绝不会出尔反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