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魇魔法叔嫂逢五鬼 红楼梦通灵遇双真(1/2)

引狼入室的五鬼

近年来,新索隐派十分盛行,《魇魔法叔嫂逢五鬼红楼梦通灵遇双真》一节更是被引经据典,和清宫秘史紧密结合了起来。多尔衮、范文程、孝庄、顺治都被牵扯了进来;因为废太子胤礽曾经有过被巫诅魇魔的经历,而且也是缘于夺嫡争宠之祸,也有说法此处乃为隐射胤礽。

但我们还是坚持就书论书,把《红楼梦》当成一部小说看,单只从书中寻求立意。

书中说赵姨娘母子不忿凤姐、宝玉,久怀嫉妒之心,面上不敢露出来,却每每暗中算计,包藏祸心。

那赵姨娘每每出言冒状,贾环更是委琐不堪,但是从不见贾政加以训导,反时时宿于赵氏房中,又听信贾环谗言对宝玉大行笞挞,可见酿祸之源在于贾政;而宝玉招祸是因为贾母偏宠,众人环护,如此贾母和众人又成祸源,岂非是贾府当家人再一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尤其那马道婆进府,原是给贾母王夫人请安,她能做宝玉的寄名干娘,自然也是出自贾母王夫人的安排,这才给了下蛊诅咒的机会。马道婆对着宝玉装神弄鬼后,趁机在贾母面前云吹雾绕说了一大篇点灯传,还举出南安郡王太妃一天四十八斤油一斤灯草的大手笔来,及至看贾母低头思忖,猜测嫌多,便又立刻投其心意改口说点多了反折福,五斤七斤就好,如此让贾母权衡之后,定了每月五斤灯油供奉。马道婆小小一番口舌,就从贾母处领了张长期饭票,却并不知足感恩,这头拿了灯油答应为宝玉祈福,一转身倒又应了赵姨娘之请要谋害宝玉性命了。

书中很少见彻头彻尾的坏人,这马道婆堪称头一个。且不说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收两头钱,做昧心事;只说她本是宝玉寄名干娘,为了点银钱竟然反面无情,且不只是让宝玉吃点苦头就算完了,而是一心要害他性命,其心之狠毒令人发指。

曾经有人说马道婆既然是常在贾母面前奉承的人,且可以自由出入各院各房,闲逛一回,怎会看上赵姨娘这样不得志的妾侍?

这要从两方面来说:一则人以群分,马道婆在众人面前奉承是要掩盖了自己的一番险恶用心丑陋嘴脸的,但与赵姨娘却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当然合得来,既合得来,便走动得频了;二则那马道婆是贪得无餍见钱眼开之人,苍蝇腿也是肉,赵姨娘的钱也是钱,不赚白不赚。从赵姨娘话中“前儿我送了五百钱去在药王跟前上供”可见,她平日里也是常往马道婆处送钱的,马道婆岂肯怠慢了她?

而当她应了赵姨娘所请后,立时便向裤腰里掏摸出十几个纸铰的鬼来,可见这些巫蛊术数之物竟是随身携带的,也就越发令人可惊。

此人害人,不知凡几,而且是随时随地准备着害人,可谓红楼第一恶人。

而她正与赵姨娘谋忖,王夫人的丫鬟却来找她,说“太太等你呢”,想来她去到王夫人屋里,又不知腾挪出怎样一番鬼话,捞摸出怎样一番好处。从而也看出,马道婆所以得手,正是因为贾母、王夫人等人对其信作之故。如此看来,贾母王夫人与赵姨娘又有何区分呢?

所谓祸福无门,唯人自招。凤姐与宝玉之灾,正是贾母和王夫人引狼入室;赵姨娘、贾环之恶,正是贾政姑息养奸。贾家焉得不败?

一僧一说得明白,眼前所有祸患,乃是因为“如今被声色货利所迷。”

凤姐作恶多端,宝玉沉迷色欲,渐失本性,遂有此报。如此看来,此灾不仅是因为至亲之人宠惯所招,更是因为自身失德所致,正如古语所说: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那宝玉自青梗峰幻化下凡,十三年来,终日陷于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日渐沉迷,未经锻炼,怎能不有此一跌?纵然没有赵姨娘马道婆之诅,必然他处也会有祸端令其警醒,所谓善恶有报,命数相当。

值得重视的是,脂批说:“通灵玉除邪,全部百回只此一见,何得再言?僧道踪迹虚实,幻笔幻想,写幻人于幻文也。”可见此类文字点到即止,不可重复,续书中说通灵玉二次丢失,致使宝玉魔怔之文,可谓呆滞无文,不见幻笔之空灵,徒有续貂之笨拙,实属无谓。

至于黛玉那般“心较比干多一窍”之人,竟也有迷了性灵心窍之事,就更是不可忍耐。

续书之谬,再见一斑。

彩云、彩霞与贾环

王夫人的两个丫鬟彩云与彩霞,一而二,二而一,着实缠夹不清。

上房里的丫鬟名字往往成对出现,原本平常,比如鸳鸯与鹦鹉,珍珠与琥珀,麝月与檀云等等,但是彩云与彩霞俱与贾环有情,就未免太奇了。若说是一个人呢,两人的名字常常并提;若说是两个人呢,命运又恁的相似;若说是姐妹呢,书中又提到彩霞有个妹子叫小霞——真是一笔理不清的糊涂账。

更加理不清的,还有她们与贾环的孽缘。说是孽,是因为两人都为贾环伤了心,都所托非人,不得善果。

我们且从头细理这二人的出场镜头。

抛开各种毫无内容的大点名不算,真正有台词的第一个镜头是在二十三回,宝玉入园前向贾政处领训,挨挨蹭蹭不敢入内,金钏儿拉着他调笑问吃不吃自己嘴上的胭脂,彩云推开金钏儿说:“人家正心里不自在,你还奚落他。趁这会子喜欢,快进去罢。”

当时并列的丫鬟有金钏、玉钏、彩云、彩霞、绣鸾、绣凤等,正符合了红楼人物出双入对的取名习惯。

接着二十五回中王夫人命贾环抄写《金刚咒》,那贾环得了意,拿腔作势的,“一时又叫彩云倒杯茶来,一时又叫玉钏儿来剪剪蜡花,一时又说金钏儿挡了灯影。众丫鬟们素日厌恶他,都不答理。只有彩霞还和他合的来,倒了一钟茶来递与他。”各花入各眼,也可谓奇情。

此处也是彩云和彩霞并提,分明是两个。而从表现来看,似乎彩云和贾环没什么,只有彩霞与他相好,还悄悄劝诫说:“你安些分罢,何苦讨这个厌那个厌的。”——此时,彩云也在“这个那个”之列。

而贾环的回答最妙:“我也知道了,你别哄我。如今你和宝玉好,把我不答理,我也看出来了。”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一开口就惹人厌。那彩霞好言劝他,这里面又关着宝玉什么事?但在贾环心里,从不觉得自己言行有何失检点处,永远把自己放在宝玉的阴影下,有事没事先认定了宝玉是天字头一号敌人,世上所有不如意的事都与宝玉相关,如果有人讨厌自己,那也是宝玉的错——因为宝玉勾引了别人,让人家与他为敌。如果彩霞觉得他此刻的行为讨人厌,那自然也是因为彩霞爱上了宝玉,所以看不上自己了。

总之,自己是无辜可怜的受害者,所有的指责都来自于别人对宝玉的趋炎附势,对自己“不是太太养的”这一事实的落井下石,与自己的为人品行没有半分关系。

这是贾环自我保护的大前提,也是他反守为攻的杀手锏,无往不利。

到这时,读者只记住了彩霞一个人。可是转眼到了三十回,金钏儿同宝玉说:“我倒告诉你个巧宗儿,你往东小院子里拿环哥儿同彩云去。”

一句话,就坐实了彩云与贾环的隐情。

究竟是两人早就有意,还是贾环为了同彩霞闹别扭才最近勾搭了彩云呢?不得而知。

我猜想也许是后者,因为接下来贾环送蔷薇硝,也是送与彩云,兴兴头头地说:“我也得了一包好的,送你擦脸。你常说,蔷薇硝擦癣,比外头的银硝强。你且看看,可是这个?”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