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五 元帅落寞单骑走 弩阵飞箭俊杰慕(2/2)

再看看她们的领军,一名年约二十的女校尉,执缰跨马,提剑在手,肩披褐袍,腰束红带,一支玉钗横插在高高挽起的发髻上——丘英起认得,那是翊麾校尉申珂。

对于申珂,丘英起并不陌生,在阿哈城议事时,她曾越级陈说战策,还一度受到马三宝的呵斥,但她年纪不大,却见解颇深,得到了军帅的赏识,在营中传为佳话。不过,纸上谈兵易,临阵对战难,这位翊麾校尉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今日恐怕就要见分晓了。

想到这里,丘英起收回目光,扫视战线,前方依旧烟尘滚滚,只是耳畔金声急促,似乎掩盖了前面传来的拼杀声。

野风吹来,马鬃晃动,丘英起驻立于此,虽然一改往昔冲锋陷阵的姿态,可他明白,一旦刀刃相交,必然是一番苦战——稽胡骑兵的战力人所共知,何况当初离开长安时,秦王曾耳提面命,务必遵从霍国公的军令,护卫平阳公主,打出玄甲军的威风来!

丘英起不禁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那柄折铁宝剑,这是浅水原大捷后,从薛仁杲那里所缴获,因摧破敌阵立了头功,秦王在数万将士面前亲自将此剑赐与自己,以示嘉奖,那是何等的荣耀与信任啊……

正在沉忆时,前方传来一阵急急的马蹄声,丘英起抬头一看,四五百步外,唐军骑兵正从烟尘弥漫的战线上撤回,数十面明黄战旗里,“冯”字旗幡隐约可见。

蹄声隆隆,沙砾震颤。

顷刻,撤退的唐军已在数箭之外了,甚至军将冯弇的身影都已映入眼帘,只见他不时地回头顾望,似有追兵在后。

果然如此!

抬头再看,沙尘飘散处,成百上千的重甲驼兵紧随唐军之后,黑色的旗幡若隐若现,只是驼队奔行不及马匹,稽胡人追在后面连连放箭,唐军骑兵不时跌落马下。

看到这一幕,丘英起心里暗自佩服萧之藏——战场态势的变化真被他言中了!然而,面对即将追上来的劲敌,申珂的弓弩营能否阻挡得住?

这时,一面黄底红字的硕大令旗在弩队前使劲挥舞,冯弇的回撤骑兵立即会意,队伍一分为二,向弩营的左右两侧绕行,在当面留出了一个数百步宽的大豁口。

转眼间,稽胡驼队随尘而至,连他们旗幡上的金边狼图都历历在目了,只见申珂在阵中挥剑一指,高声令道:“射!”

顿时,一石二拉力的擘张弩弦响一片,“当当”声此起彼伏,千百支势大力沉的飞箭呼啸而去,黑影相随,密如骤雨。

两百步外,稽胡追兵猝不及防,人仰马翻,中箭的驼队惊恐万分,左右突奔,你碰我撞,完全不顾主人的喝斥,驼队阵形一时大乱。

“呦呦”声响起,数十驼兵离阵前突,冒死冲来,丘英起眉头一皱,不禁握紧折铁宝剑,准备率队出击。

就在两军相距百余步时,驼兵个个双腿夹鞍,拉弓上弦,试图反击,怎奈一片黑影闪过之后,箭雨再次袭来,如同狂风吹折枯叶,驼兵纷纷坠落鞍下,竟无一人再进一步。

弩箭强劲,既准又狠,转瞬之间好似暴雨骤至,接二连三,循环住复。两百步之内,硕大的骆驼中箭便倒,稽胡骑兵纵然甲胄护身,却也难逃非死即伤的厄运。

看到稽胡驼队被弩箭射得七零八落,不复成伍,已无可能再向前冲,丘英起有些诧异,扭头看向旁边的弩阵。

只见千余女兵分成前中后三队,交替上前,分批抛射——箭去弩空之后,第一队立即后撤,快步退到第三队的位置,抽箭囊中,踏张上弦;与此同时,第二队、第三队则依次上前,接替前列,端弩再射……三队女兵变换站位,持续快速,箭鸣如雷,裂石穿云,令狮虎猛豸望而却步。

“丘将军,”丘英起正看得入神时,旁边的一名校尉说道,“我听闻,当年隋炀帝东征高丽时,随行的‘江淮弩手’凶猛异常,一度横行于辽水河畔,不想今日重睹其风采啊!”

丘英起倚鞍点头,没有答话,目光游动到弩阵中申珂的身上,只见她宝剑在手,不时前指,号令女兵整齐施射。

一阵风起,云开如线,夕阳透亮,弓弩营霎时明亮起来。

霞光映来,申珂昂首挺立,满脸通红,一袭紧胸铠甲凹凸有致,束发红巾随风摆动,鬓前丝发翩翩起舞,申珂抬手,挽发耳后,轻盈优雅,淡定从容……

此情此景,令丘英起暗自赞叹,连想到阿哈城议事时,申珂扑哧闪烁的大眼睛和白皙如玉的脸庞,突然间,丘英起的心中“嘣嘣”乱跳,如小鹿撞怀,一股暖流直冲脑门儿,他连忙收回目光,转过头来,插剑入鞘,对旁边的校尉说道:“立即回报军帅,追兵已被击退!”

“遵命,丘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