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大观园记】第八十九回(2/2)

些颜料泥都是照着稀奇配方研制,但是底料却只是些难得吃食,可以吃的……却

偏偏颇能染色……胭脂红、姜末橙、焦糖赭、甜菜绿、柠檬黄、芝麻墨、松子烟、

桑葚蓝、樱桃粉、珍珠白、茶叶青、麦芽金,十二等颜色。那菜谱也有趣,比如,

那糯米自然是白的,年下蒸了饭糕,如果用那『茶叶青』的颜料泥,只要用一点

点化在糯米里,整个儿蒸出来都是茶叶色,又有一股子龙井清香,好闻好吃的不

得了呢……再者,你可见过粉色的螃蟹肉,冬天里嫩黄色的白菜锅子,橙澄澄的

豆腐花儿呢……这叫什么『一物一染,两般色相』」

众人不由赞叹「难为他们怎么想来的……倒把个吃食弄的如此风雅。想来

珍珠什么的也就罢了,那姜末、焦糖也不值钱……倒是有趣。」凤姐冷笑道

「也能画画……只是凭空用来画画,未免糟蹋呢。至于值钱……你们又不懂了,

这东西其实金贵着呢,要有原物的香味,又要能染色能作画,哪那么容易得了就。

这么小一碟子,能卖一两银子呢。十二种颜色,每样都是三坛子……你算算是

多少银子?」

她说到这里,似乎又想起,对袭人道「旁人也就罢了,常来往那个詹事府

的冯大人,和我们园子里多有照应,他又是子得意的门人,若是来了年下孝敬,

你要好生招待,得空便也要子,让子知道他有心来过了才好……」袭人也

忙是。

几个人不由又说笑一阵,外头却有小丫鬟进来话道「妃子、小姐,门

上是内务府的公公们来拜……」凤姐便忙叫请进来,哪知那丫鬟却道「他们

也不肯进来,就在雀思门上留下两个宫里头带出来的女的……就去了……我们去

子,鸳鸯姐姐却话说,子今儿乏了歇息,留下话来,什么人都不见,什么

事都不理,不好进去的……正没开交,鸳鸯姐姐说,只说让凤妃您处置呢。」

凤姐等四人面面相觑,她们等早已经自平儿处听到消息,弘昼命内务府将元

春、抱琴「带进园子来侍奉」,已是打扫了蓼风轩要迎接元春……饶是凤姐等闺

阁少奶奶,也知道这元春获罪,却依旧算是大内嫔妃,弘昼如此召进来为奴奸玩,

多少有些不妥,也难怪这内务府只是奉命办差,连面都不方便照。凤姐想了一刻,

才笑道「定是大小姐来了。凭是怎的……都是子的旨意,我们只奉从办事就

是了……我想着,虽子未曾赐……大小姐个名份位份。她毕竟是昔日里内宫嫔

妃,是子娘娘,我们着都该去迎一迎才好……」李纨、迎春都连连称是,一

时,小丫头已是遍园中诸女,连那宝钗、湘云、妙玉、黛玉、迎春、探春、岫

烟、都是忙忙赶来,李纨也带着宝琴、李琦、李玟、惜春、巧姐,袭人带着晴雯、

麝月都一一赶来……随着凤姐,到那雀思门上接那元春进来。

众人等展眼望去,却见那雀思门里坐了一黄袍女子,佩一座垂额落珠青莲络

缨,盘得个秋湖鸣翠端庄发髻,插一枝观音泣泪梵字步摇,点两颗小碎琉璃坠云

耳钉,挂一面黄金流银万福项圈,系一条暖花斗鱼宫锻丝绦,蹬一对新月折枝素

色绣鞋;眉若细柳一字俏,目如郎星两点明,鼻似峭云腻瑶路,面如鹅卵温润玉;

唇间细雪,只用一点胭脂色,顾盼流离,不露半分轻薄意。虽是素裹淡妆、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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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却依旧是难掩雍容气质、高贵颜色,那体格步态自有一分天家节度,体荣

尊重,身量玲珑却依旧是个风流别致,倒瞧着比旁个更高挑些……正是那离府多

年,荣国公府小一辈长女,昔日里贵为天家皇妃的贾元春。

却说这元春正是二十五岁,其实也是正当青春年华,入宫为嫔妃屈指算来却

已有九载。她一十六岁上入宫伺候,正是雍正登基初次选秀之时,其时园中诸女,

都还在幼冲,然无论老小辈分,都瞧她温婉娴淑、才貌无双、知书达理、体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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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乃是宁荣两府第一美色。那政老本尚有所不舍,贾赦、贾珍却都两府素日里

与廉亲王交好,如今却不想是雍亲王登了大宝,当得要两面奉承,无所不用其极,

才将这元春荐入宫去。一入紫禁城,果然明艳无方,深得帝心,便是素有「冷面

王」之称的雍正,赏用其贞操、奸玩其身子,也是颇为首肯。只数年间,虽未有

子嗣,已是自答应位份、升为常在、贵人、嫔位,三年前更加封为凤藻宫尚书,

加封『贤德妃』。只是其实说到底,虽元春容貌典雅、身姿窈窕,可谓艳冠后宫,

只是那雍正骨子却是个冷面冷心、刻薄阴鸷、清心寡欲的,玩也玩了几年,奸也

奸了几,后宫里几次选秀,又自然有那年轻貌美的新人进来,虽位份有升,其

实情分上和这个「八爷党徒门人之女」却是日渐平淡疏远。及次扫平八爷党、圈

禁廉亲王,贾府到了那不得意时,更是冷落在深宫、轻薄于佳人;后头贾府事败,

其头一条罪名就是颇疑心元春「内外勾结,泄露宫禁,诋毁朕躬」,将她褫夺封

号,废为宫奴,发往冷宫安置。

这等盛时如火、败时似霜的事,紫禁城里也多了去,眼见这昔日里的『贤妃』

如今失势,昔日里被她压了一头的嫔妃更是心下欢喜。那一起子内宫太监、宫女

哪里有个不势利眼的,作践唾骂、克扣用度、冷嘲热讽、甚至欺辱殴打都是有的

……她身边贴身侍奉的丫鬟抱琴,因未曾有缘供皇帝奸玩过,只能算个无名宫人,

还被发往他处伺候。若以雍正一朝的风尚,褫废宫人,没得常年软禁宫中的,只

有三个下场,最轻的是入辛者库为终身苦役下奴,虽是再无身份,却可以保全性

命;中一等便是皇帝又想起来了,赐自尽,算是个善终;最重一等就是母家查出

来更多获罪原由,皇帝震怒,有心作践折辱,那便是发往黑龙江、内蒙三旗、天

山大营等边远驻军为营妓,虽依照规矩,嫔妃不施以「姘刑」,营妓也和姘刑不

同,并不一定要反复奸淫至死,其实远在天边,遭莽夫兵勇日夜奸玩,没个不死

的。而且这等刑罚,不奉旨还不得速死,那本是身娇肉贵、金枝玉叶、瑶池宫眷

的女儿家,到了那极荒之地,成了至轻至贱,人人得以奸弄淫玩的泄欲器具,比

死还难熬,熬上几个月,有奸到疯傻痴呆才死的,其实更是凄凉。只这元春,自

小念诗读书、知礼顺命、德行端庄,已经是万万分断了生念,只在冷宫里就这么

熬着,只盼望雍正哪日发旨,赐个死也就罢了。

哪知雍正之皇阿哥和亲王弘昼执掌内三府之后,却颇为照应,一是遣了抱琴

她身边伺候,二是关照太监不得折辱于她,衣食用度一应赏赐;后来竟还派了

个贴身奴儿玉钏儿进宫来,和自己颇为恳谈一番,也问询了起居,安慰了一会子。

她是个聪慧人,也听闻了弘昼「荒淫王爷」的称号,自然想到是昔日里的亲眷女

儿,如今都做了王府性奴的贾府亲族姐妹们,伺候弘昼得意快活,弘昼爱屋及乌,

才有了这份意外恩泽。虽然想到弘昼胯下,难免有自己堂表姊妹、内外姑嫂遭奸

受辱,沦为性奴;自己多少算是弘昼的「娘姨」,便未免有些伦乱;然而度量这

生死祸福,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哪知昨儿个内务府领班太监佟客双居然亲自来看自己,言语暧昧,也不见个

兜底话,只说「奉了命,要带娘娘出宫,换一处儿伺候……奴才只是个办差下

人,娘娘也要识时务、懂进退、好好伺候服侍,未来平安富贵也是有望的……」,

她素来聪慧机敏,如何听不懂「奉了命」和「奉了旨」的差别。自己虽然已是被

废,但是不得雍正之圣旨,能「处置」自己的,也只有和亲王弘昼一人。度量那

佟客双一双贼目,满口下流,竟好像是那弘昼要自己去伺候淫玩的意思……

其实这个下场她也早已经偷偷想过。然而,虽将宫人乃至未入流的嫔妃宫女

赏赐给儿子淫玩,自满人入关后便也偶尔有之,但是她伺候雍正多年,又毕竟曾

是显赫一时的皇妃,尊贵荣宠、凤仪万千,论身份乃是弘昼昔日的「娘姨」、

「母妃」,未免有个「从一而终」的念头;如今居然要和雍正的儿子欢好,还要

用自己那尊娇荣宠的娇媚身子、芳香魂魄、珍贵贞节去取悦这个昔日里的「儿臣

阿哥」,供他淫乐奸污、凌辱折磨,又没有雍正的旨意……想起来未免羞愤绝望,

只是不奉旨宫人不得自尽,居然连死都死不得,进退无方,只能由得弘昼搓弄摆

布。那抱琴只是和她苦劝「娘娘先去了再说,总有一线盼望……」她亦是无法

可想,才无可奈何,跟了办差太监,坐了乘小暖车,终于离开那皇宫大内、紫禁

圣城,被送到大观园来。本以为此生无论生死,都必然终老紫禁城,哪知世事无

常,自己居然又再贾府之日。只是旧日名园亭台依旧,姑嫂姊妹泯然,却已是

王爷行宫,行淫奴婢,名位规矩、身份道理却已是枉若隔世了。

在雀思门上,那太监却遛了个无影无踪……元春才和抱琴两个人痴痴发呆,

里头却是一阵喧哗,凤姐一身紫红色宫装大裙,领着一众姐妹,便来迎着自己,

此刻也不知怎么称呼、也不知是喜是悲,不过是作揖万福、携手交肩、悲喜难言

……等到和那宝钗、李纨等人一一见过,却见后头迎春、探春、惜春三个才哭得

拧着手绢上来,四姊妹富贵衰败、聚散离乱、九死一生之际,此生还能再聚,如

何不大哭一场,相拥难过……

好一阵,凤姐才过来,她也不知弘昼会不会封元春位份,也不知该如何称呼

这位昔日里的「皇妃」,不过是胡乱以「姐」称之,只劝道「姐姐且莫哭了

……子已经叫收拾了蓼风轩,那里虽比不得大内,也是个干净亮堂的所在,清

清静静一个院子,六七间屋子,两层小楼,这是子特指的,头你和抱琴先过

去歇息,缺了什么,和下头丫鬟太监们说,我那里立时送来……」她凑近两步,

反复斟酌着词句道「姐姐……太太……如今也在园子里头,姐姐是个尊贵清洁

的人儿,我却不得不说,这园子里,是……子……五爷的行宫,万事万理都要

按着子心意,规矩也多,也有些古怪,今儿一时是说不尽的,头我时间和

你慢慢讲……只一条,子定下的尊卑是天,昔日里的名份是说不得的。子定

的,如今太太只是下人中的下人,连位份都没有的……若今儿来迎你,按照规矩,

只能跪在后头,其实太太是我亲姑妈,也是昔日里……我想着,母女至情,不在

这上头,怕太太伤心,所以特特嘱咐太太先不要见,稍等等……等子歇完了,

有了旨意,我们姐姐、太太再一起喝茶说话……可好?」

元春只那日玉钏儿进宫说话,也曾问起,才知道弘昼在这大观园里宣淫,定

的一些规矩,她素来聪明,如何不懂凤姐的意思,此刻和王夫人见面,连个名份

都没有,也不知弘昼究竟要如何处置自己。不由心下一苦,脸蛋一红,也只好敛

容道「一切都听凭凤妃安排就是……我如今哪里还敢求这个要那个的……」

她四周瞧瞧,这一众抱山衔水、吞云吐雾、玲珑琉璃、金碧辉煌、芳兰杨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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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株奇蕊、亭台轩榭、楼宇厅堂、正是昔日里家中最是烈火烹油之时,自己贵为

皇妃,贾府为接驾所建之省亲别墅,天仙宝境……那一草一木,一泉一石,一楼

一亭,一径一脉,皆是供自己「偶一赏玩」所为,昔年里自己也曾叹息「太过奢

侈靡费」,哪知如今,自己家中姊妹姑嫂、侄儿媳妇皆圈在这花香柳地里供王爷

奸玩,自己贵为皇妃之尊,连个名份都没有,偷偷摸摸被人送到园子里来,等待

自己的又不知是何等羞辱折磨……可见天下富贵显赫,原来尽是皇家之事,待到

势尽衰败,又皇家罢了……

她只是心下凄苦哀伤,却也知道不是放在脸上的时候,见凤姐携着自己的手

要送自己去蓼风轩,后头一众姊妹都跟着,便无可奈何,勉强支撑着转头,对众

人道「姊妹们是一片真心迎我,怕我伤心……只是我却当不起……说到头寒门

获罪,皆由我起……如今以子尊卑为尊卑,我早不是昔日里的贤德妃,如今只

是个……我……我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也不知子要怎么处置,各位姊妹太恭

敬了……我担待不起的……」

众人都是一愣,只有那迎春最是上心这个事情,已是知道元春言下之意,才

要劝慰两句,哪知小路上一溜小跑,玉钏儿已是紧赶着过来,过来却先冲凤姐万

福,又对众女一一蹲伏,才勉强笑道「凤妃,各位小、小姐、姑娘……子

有话叫我带来今儿身上不好,让凤丫头安置元春……姑娘休息……过两日子

得闲了,再来见……」

众人都是嗟叹,这子心性不定,按理说,既然巴巴的接元春进园子,定要

是奸玩,收为性奴,就该依照园中规矩,封个位份……哪怕类同王夫人一般,有

意作践着玩儿,也该要说明「下下贱奴,没有位份」,一句话儿不说,这毕竟是

昔日里宁荣两府最尊贵之人,又叫众人如何相处才好。

欲知众人如何打点,元春又作何等应对,请候下文书分解

这真是

天高高兮狱泱泱

富贵锦绣兮终嘘凄凉

冰洁洁兮泥秽秽

墨洒瑶池兮坠污端庄

云密密兮雨惶惶

巫山依旧兮红尘渺茫

耻悲悲兮何怯怯

神妃无奈兮唯命楚王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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