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天第3部分阅读(2/2)

王小盾叫了三四声,不见得“鬼”追来,又心疼那一舟鱼,就跑向货栈,借了栈主的一把长柄的斩刀,再雇了五六个伙计,每个人赔了半壶酒,壮着胆子再来。那三个黑影已经不在。王小盾像是真遇到了鬼一般,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众人嬉笑不已,暗自觉得今晚王哥在拿他们开玩笑,幸好有酒涮胃,也不怎么在意。

王小盾发疯似的冲过去,一舟的鱼早已不见,还有那个足以令他狂欢的鲛偶。平静的蓄水池没有半点涟漪。只是多了两具尸体,分别是李甲和柳乙。王小盾百口莫辩,众人像瞧着恶魔一样瞧着他。这官司,是吃定了的。

只是,这地方并没有官府,各行各业各依照规矩办事。即使有了什么不可协调的冲突,也都到朱大善人那里裁夺。可是,至今,断没有出现杀人越货的事情啊。

017 第十话 困惑(2)

朱大善人名朱元亨,最繁盛的时候,他蓄养了五千只鲛偶,日日织绡不停,夜夜泣珠成盘。十三年前,冰霜战车风靡圣土,西市首撄其锋,受到的破坏也最惨烈。事后,他清点了一下,一百个鲛偶没落得下一个,但存活下来的都是极品,他依然是朱大善人,人所敬仰的朱大善人。此时,朱大善人府上。

朱元亨摆出一副不愿管闲事的样子。毕竟这种“杀人越货”的事跟他没关,他家朱府也不是义务仲裁机构。他有一个不错的习惯,不占人便宜。这是富人的优良传统,说白了就是不因为有两锭金子就鼻孔朝天走路。

而遇到难以调解的事情,人们就会想起朱大善人。只要恳求两句,献上红封,朱大善人就会很乐意做这件事儿。问了各自几句,了解了大概。对着王小盾说“你说那黑影,多高?胖瘦?”

“一人多高,略瘦。”

“和你这样?”

“差不多,但比我还瘦。”

“你说他们有兵器?”

“对,细刀,三尺来长,他们双手握着。”

“双手握着,那就是长柄咯。”

“差不多。”

有人翻检了一下伤口,伤口很浅,呈流线型划在喉头,很明显的一招击杀。尸体的凹陷部位开始出现淤斑,并没什么异样。

“你没看见他们面目?”

“没。不过他们似乎穿着斗篷。”

“斗篷?”

“对。穿着斗篷就是怕被发现,拿着刀就是为了以防不测。他们有备而来。”

“是,你所见正合你所想。你们都看到听到了什么?”朱元亨对王小盾说完,转向对着另一拨人问道。

“起先,王哥约了李甲和柳乙去收鱼。后来,我们听到叫喊,没在意。”他们习惯了王哥的称呼,改不了。

“为什么没在意?”

“在掷骰子玩,有点闹。”

“仅此而已?”

“对,是这样。”

“期间有没有人离开。”

“当时就我们五个。”

“那就是没人离开了?”

“有,赵老头离开过。”一人指着另一个胡子拉碴的人说。

“你去哪了?”

“撒尿,就在门外,”赵老头回答。

“什么时候去的?”

“李甲柳乙他们刚走一会儿?”

“你去了多久?”

“就一两句话的功夫?”

“一两句话?”

“你知不知道王小盾出海?”

“知道。”王小盾回答说,“我出海时候,看见他在帮人收鱼,我们还说了话。”

“说的什么?”

“就是平常打招呼而已。”

“赵老头,你说你在李甲柳乙跟王小盾离开的时候出去了一会儿,而且有一两句话的功夫。”

“我是去撒尿。”

“谁能作证?”

“没人作证。”

“王小盾,你们离开货栈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闲杂人等?”

“应该没有。当时我们都挺高兴,没太注意。”

“就是不确定有闲杂人?”

“可以这么说。”

这时候,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众人的目光一致投向赵老头。可是,任谁也不信,因为赵老头无论做事还是赌钱都是讲规矩的人。

虽然讲规矩,也保不住犯一次浑。赵老头直被众人的目光骇得哆嗦,大叫饶命。

真相大白。众人都这么觉得。

只有朱大善人叹了一口气。他心里明白,以他的耳目尚且不能断定这片地盘来了这么三个披着斗篷的人,更何况其他人,更何况区区的赵老头;再说,赵老头拿什么与那斗篷人交换,出卖消息?既然斗篷人能做到朱元亨都不能察觉的行无踪影,何须赵老头的消息;赵老头是帮凶?斗篷人抢便抢了,何须一个赵老头作祸端;找个替罪羊?那就应该拖得更久些,一两句话的功夫做得来什么事情,而且出现了三个斗篷人,不是一个。

那么凶手是谁?

王小盾。即便是没有捕到鱼,为何一定要杀人?王小盾也不是这样的人啊。现场?恐怕早已被海水冲刷的干净。

朱元亨忖度着,一时无主。但他不是一个没有主意的人。说“王小盾与赵老头都有嫌疑,暂且居住在我府上。”

众人一致赞同朱大善人此举英明,大是感佩一番,自是无可违逆。怎又知道,正是此举,保护了赵老头和王小盾呢!

朱大善人已经转身去了。

018 第一一话 杀戮(1)

世上对鲛人了解最多的莫过于朱元亨,他把蓄养的鲛奴分为三六九等。

最珍贵为灵鲛,也就是泣珠之鲛,所泣之珠华光煜煜,触之则灼痛难忍,可奉为至宝。这种鲛奴也最为珍贵,平常人家若能蓄养一只,隔年就能暴富,稳赚不赔。

其次为工鲛,工鲛又分织绡与织绩。这两种工鲛本没什么区别,不过在朱元亨看来,织绡者尤善织绡,织绩者不如也,织绩者尤善织绩,织绡者不如也。有客问是织绡者贵还是织绩者贵,朱元亨说那要看市场上需要丝绡多还是麻绩了。

工鲛以下是鲛之怪类,没什么生产价值。不过将他们活捉,然后用炭火熏烤三天三夜,就可以整块地将皮剥下来。这种真皮可以制帐,制舟,制盾,制鞘。然而鲛怪的资质本就参差不齐,酿制出的皮革自然也就良莠有别。

另外鲛之怪类之中有一宗蛇鲛。据说生擒后的蛇鲛,膳养旬余,在第一十一天以清水将体内冲洗干净,待到子夜时分,用快刀掏出蛇鲛之胆,速食,可以延年益寿,甚或有长生不死之效。只是大多鲛怪极其凶残,不似鲛工与灵鲛的容易驯服和捕获,更别说身具奇宝的蛇鲛了!

在朱元亨的词典里,还没有人见过蛇鲛。他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从未动过鲛蛇的主意。

而现在他有了新的想法——斗篷客。他们杀人犀利的手段,令朱元亨眼前一亮。

怎样才能联络上他们呢?他日夜苦想,倒把王小盾与赵老头的事情给淡忘了。王小盾与赵老头也乐得被遗忘,毕竟在朱府上衣食无忧,而且生活水准较之生前都大大改善了许多。

可是有人没忘,李甲家和柳乙家没忘。这天,他们相约了来敲朱大善人的门。

朱元亨在。看到李甲家属和柳乙家属才猛然又想起了“海滨谋杀案”这档子事,只是感觉这档子事已经离他太远了。隔了一层木板,他的人和他的心都变了。目前要做的事就是打发走这些人,这些来捣乱的人。

打发这些人不需要他在场,但他还是出面了,因为事情需要像他设想的一样的发展。

和他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带斗篷的人,只是这个斗篷人不那么酷,被绑缚着。虽然被绑缚着也没人摘去他的斗篷。

一会儿,赵老头和王小盾也出现了。好消息是他们洗却了冤名,坏消息是他们在这山吃海喝的日子到头了。他们离开的时候带着新的任务凶手尚有二三人,有抓获一人者赏金十镒,有能提供一人线索者赏钱千铢,藏匿不报者视为同类。

赵老头与王小盾的任务就是将朱元亨的消息带到大街小巷。很快货栈、酒肆、摊铺便散布开了,他们的任务成了所有人的任务。这只是个开始。

深墙大院里,有人为这个开始窃喜不已。

只是他的欢喜,为时过早,因为真正的凶手还没有出现;也为时已晚,因为过不了多久真正的凶手就会出现。

一场灾难的阴影随着海波漂流,向海滨西城进发。

019 第一一话 杀戮(2)

又一个黄昏,比之以往,出海的已经不多,大家都在忙着找斗篷客。

斗篷客很快就会出现,他们从海上来。

海滨,两三家渔主和伙计正忙着收鱼,海水异常地鼓动起来。天色尚早,还不到潮汐的时间啊。海水汹涌处,开始有人尖叫。有海鬼!

经常出海的人有两个信奉,一个是海神,西城渔民信奉的海神为麒麟,他们相信麒麟是海上的歌者,歌声常常使得天空晴明,波涛平息。他们认为麒麟是与神龙并驱的主神之一。另一个就是海怪,最可怖的是海上主教,常常念动咒语,使得波涛翻滚,形成涡流,然后吃掉陷入涡流的不幸子。谁也没见过海上主教,见过的都已经在他的腹中。海上主教之外,还有一种恶类,就是海盗了。

渔人们把最敬仰的海神与也最畏惧的海鬼供奉在一起,,出航前必做祷告,祈求平安;归航后无论收获有无多少,也必做感恩。

海鬼指的是海上主教,也可以指海盗。海上主教不到近海来,那只有海盗了。

回眸处,一朵朵幽影从海波下纵跃而起,踏浪而来,手中兵刃在夕阳斜晖下兀自明灼。

众人一惊,却无人逃跑,纷纷举出鱼叉,有的腰刀在握,与幽影厮打起来。立时飞血纵横,十多个渔夫与伙计的尸体就横在岸边或浅海中,不动一动了。

犹在网中的鱼在沙滩上蹦跳不已,舟中蓄水池中的鱼兀自悠游,当然它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岸上的幽影不断增多,他们分组围住渔舟,纷纷伏食,有的已经站起来,到多礁石的近海寻了清水,洗濯嘴角的血渍。然后接着,成群向岸上进发。他们身后,海波汹涌处,依然黑色的幽影出现,到渔舟处啄食。

波涛汹涌,在沙滩上翻转起白色的浪花,还有咸的味道,也有腥的味道。尸体和渔舟一样,被怂恿的汐水吸引进了海里,随风而逝。

货栈就在海滨一颗苍郁的古树下,极是简陋,却因为古树的荫蔽,得避风雨。

古树有多大,货栈就有多大。幽影们嗅着生鱼的味道,寻到古树,也就寻见了货栈。此时,是收获与繁忙的时刻,货栈熙熙攘攘,有的卖鱼,有的买鱼,有的只是些帮忙的伙计,无论他们的身份多么不一样,在幽影的眼里都一样,他们是活的,就得变成死的。

尸体无论是谁的,都不会说,也不会动,都一样一样的。

那么开始吧,没有人号召。他们不是海盗,海盗的作风杀人是其次,而他们就是为了杀戮,血流漂橹,是他们的愿望。

货栈里乱作一团,叮叮碰碰的声音就不用说了,哭爹喊娘的也大有人在,故作镇定的吆喝声也是有的,各种各样的声音汇成一组旋律,这组旋律由低到高,由高至亢,旋而如飞瀑直降,或偶闻一两声,继而淡静,至咚的一声巨响,终归平静了。

这咚的一声巨响,就是货栈的主人贾立舲发出的。他本是有点功夫的,他就是靠那点功夫挣得这个货栈,也维护着这个货栈。

此时候,他咚的一声巨响。在货栈外根本看不到他怎么制造了这么一声巨响,然后接着,他飞了出来,一头扎进海水浸过松软的沙滩上。是倒插,屁股朝天,两腿晃悠了半天,不是挣扎,而是惯性地摇晃,或者海风汐潮的冲撞。其实,他始终没有动一动。既然动不了,那就永远动不了了。

由始至终,唯一不变的是灯光,吊在房顶或者壁上,一直亮着,有几盏熄了,有几盏摆动了几下,但货栈内还是灯火通明,这样的灯火穿过窗户和裂缝溢出来,在高远的天空下显得犀利如刺。

夜空湛碧,天光渐暗。平常这时候,会有鸥鸟成群在浅海滑翔,间或到岸边歇息,捡食。而现在,只有海汐的声音一直加强,一波退去,一波涌起,泛起白色细小的浪花,哗——哗-哗——

仍有新的幽影踏浪而来,在岸上稍作停留就奔赴货栈里去。那里有鱼,有活的,也有死的、腐烂的,他们以鱼为食。

很快,货栈外也林立着许多幽影怪客,灯光照耀,他们藏在斗篷下,看不见面目。

不过,看起来他们并不打算回去。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集结,列队,他们的方向是下一个目标——西城。

020 第一二话 鲛女(1)

西城偌大,其繁华处离货栈、离海滨并不远。自古敝世多倡妓,那正是一处花红酒绿的所在。

到这种地方来的,只有两种人,一种为富不仁,何谓为富不仁?即小有薄钱就纵欲排场之人,另一种是迫不得已,何谓迫不得已?即卖儿卖女以度己身。若是以为这种地方会有仁慈,那也只是市侩之黠了。

世人的修炼大概有两个方向,一个是面皮加厚,一个内心趋诡。所谓厚无最厚,只有更厚,诡无最诡,只有更诡,就是市侩的逻辑,这种逻辑上的仁慈,诚然如一句客套话。比如,问吃饭了吗,渠若以为请客吃饭的来了,不但不符合市侩的逻辑,还要遭人贻笑,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未必天天谈,时时谈,却总是一有机会就谈,把一己的聪明建立在他人的愚笨上。

有的问,卖女尚可解,卖儿怎会到这里?问这种问题就见不得台面了,既然有男客,又怎拦得住女客。仅此而已。

繁华之墟上渐生灯火,灯火中游人络绎,自有留恋之处。但凡这个时节,有留恋在外的,不到这里逛才怪,即使不入那沆瀣之地,只被地召唤两声,也有许多舒坦。朱元亨不是这样的人,因为他不需要到这种地方。他的儿子朱方文却是这里的常客。

朱元亨有多少儿子,这要以他睡过多少张床计算,即使同一张床上也可能数一数二地排上一排,统共算起来,精确数字为未知数。

要想成为朱元亨的儿子确实不难,就在他的第一眼,看得上了,就翻翻家谱,选个名字,写上去,看不上的,就草草地丢到海中,这叫祭海。

已经祭海的不知道有多少个。但活着的确只有五个。朱方文排二,除了一个哥哥外,还有两个姐姐,除了三个弟弟外,还有一个妹妹。五子三女之中,朱方文最不正宗,因为他是一个鲛女的诞子。

鲛女生完他没两天就一命呜呼。不知道怎么死的,接生婆认为她不会死,生的好好的,怎么会死?反正就是死了。她死后,她的儿子也不翼而飞,当时的朱方文通体红透,皮肤薄熙,既可爱又诡异。消失了十四年,朱方文又忽然出现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又从哪里出现的。但是,朱元亨指着他说,这是我儿子。

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忽然多了一个哥哥,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姐忽然多了一个弟弟,这事儿有点奇怪。更奇怪的是,这家伙耳后有角质鳞——那不是搓把搓把就能搓下来的污垢,而是生长在里的角质层,阳光下会闪闪发光的鱼鳞一样的东西。

于是一下子明白了,他就是那个鲛女的诞子。

鲛女的儿子怎么了?没怎么,只是有点与众不同而已。我们都是般般大众,就你与众不同,那不同你的去吧,我们众我们的。

就这样,谁也不打算“管”朱方文,他也就形单影只起来。

从未有过地,形单影只的朱方文看起来有点忙,早出晚归,每天脸孔上熠熠生辉。没有别的,他发现了自己的乐园。兰沁坊里的媚儿坞。媚儿坞并不是大的所在,却是消费极高,不是一般人能进的歌舞之地。

既然歌舞之地,那么这里的人定然色艺兼备了?嗯,不错。要说人间,找个色艺兼备的比登天还难,可是鲛女之中,色艺兼备则是俯仰即得。而媚儿坞的更是兼备之中的色艺极品了。

朱方文到这里不是来消费姑娘们的色艺,而是来听故事,听大海的故事。居住在大海之滨,市井里就会传布许多大海的故事,那些朱方文都听过了,他要听来自大海深处的声音。

021 第一二话 鲛女(2)

给他讲故事的是一个叫墨姬的绝色鲛女,她的声音也如她的容貌一样娇惹可爱

“无论怎样,大海皇都请不动太岁。他只守着座下黄金堆起的小山。从那以后,大海皇就对侍奉的神产生了怀疑,做事越来越乖谬,不听四大家族的劝告,时常调遣黑鲨和巨鳄潜伏到太岁的行宫。有一次他试图进攻,激起太岁的斗志,可是太岁只咆哮了一声,改变了水文痕迹,就惊退了巨鳄与黑鲨。自此以后,大海皇再也没有去见?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