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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兰元阁前已经挂起了纱灯,阁内也点着灯烛,远远的看去,兰元阁灯火通明与水中倒影相映,就仿若是暗夜里的明珠一般。
流水掀开锦帘,初七正站在内厅里的桌案旁,听见帘珠儿攒动的声音,连忙回了头,“主子……”初七的语气有些急。
“怎么了?”
“刚才女官差人过来了,说是有要事要商量。”
“嗯,知道了……”
兰元阁是他们这一行人在骊山书院的居处,女官的屋子是阁子的正中央的那间,流水的屋子位于偏西的一隅,之间有一段的距离。黑夜里,清冷的月光如水银泻地,寒风吹过,身着锦袄、长发披肩的少女在回廊花树间急急的跑着。
门一被推开,冷风忽的吹进来,斯月瞧着手中被吹落的帖子,先前的笑意顿时全无,冷起脸,这家伙一进来就没好事,也不弯腰去捡,冷冷向着她,“还不捡起来?!”
流水轻轻带上门,低着头,弯腰捡起地上的蓝色折纸,上面有用金箔印着的“宫宴帖”三个大字。
“还不递过来!”见流水有点儿呆愣,斯月不耐烦的冲着她。
将手中的请帖递过去后,流水挑了张最远的椅子坐了下来,抬起眼,只见正厅内,女官安善正坐在上席,旁边还坐着一个锦衣的男子,那男子有点儿眼熟。一看见她瞥过来,那男子朝着流水笑了笑,流水一愣,他认识她??她不过是觉着有点儿面善,像是见过。
“安流水,还不见过恒蕴王爷!”上席的安善官居三品,见着她兀自的坐下,之前就对她颇有意见,这会儿她从进门开始就没行礼,在众人面前失了礼数,更何况恒蕴王爷还在场,不由得怒气顿生,右手一拍,桌上放的翠玉茶器 “噼呖”一声砸在地上,碎成片片,上好的茶水泼洒了一地,清幽的茶香也散了开。
碎声突地响起,流水回了神,这才察觉自己失了礼数,还竟是在王爷面前,脸上一白,连忙站起身,上前几步,跪在地上,双手作揖,略带着惶惶神色,“大人,王爷……”
安善面无表情的瞪着她,过了好半会儿,才让她起身回了坐,斯月见状心下是乐开了怀,之前在街上的那一幕,还有那太傅犀利的一瞥,着实让她气了许久,她贵为世女,何曾有谁给过她那种脸色。
流水垂着头回了座,也不敢抬眼看向内厅,在场的众人说些什么,也没听进去,心下明白像她这种人又怎么会有人注意呢,兀自的出着神,全然没想到竟会有人一直不时的看向她。
亦然尽管嘴上有一声没一声,漫不经心的回应着女官的问话,但是两眼却是时不时的扫向兀自低垂着头的安流水,知道她正出着神,也不点破。之前在酒楼上瞧见她时就已经定下了目标,还想着该怎么接近她。不想竟是天随人愿,刚一回府,管事便递上三张请帖,是宫里差人送来的。依着惯例,每回联试之前,各国的皇宫会举行宫宴召见前来应试的学子,同时为了彰显诚意,各国都会选派朝中重臣去送请帖,只是没料到,那家伙竟会挑了他去送。
海曲篇 第九章 沧都赴宫宴(二)
倘若骊山书院的华丽程度可以称作宫殿的话,那么海曲国的皇宫的奢华程度就完全称得上是宫殿中的宫殿——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层榭叠嶂,雕檐四注,修栋虹指,飞甍风翔;琼楼连苑,光影琉璃,金光熠熠,耀眼生辉。
海曲国尽管地处北方,但是依山傍海,国内湖泊星罗棋布,土壤肥沃,气候湿润,不仅如此,其南方盛产玉石玛瑙,北方盛出金矿,素有南玉北金之称,故而皇宫的殿宇楼阁几乎都是以金漆铺就,镶嵌了许多的翡翠玛瑙。
金碧辉煌的殿堂之上,流水跟着女官安善等各国到访的众人曲膝下跪。安然轻裘宝带,美服华冠,身后跟着海曲的公卿大臣,太傅玖蔚、恒蕴王爷亦然,以及那叫昇宿的男子皆在。刚一眼看见那坐在皇位上的安然时,流水很是惊讶,没料到先前那个冷面一样的男子竟是海曲国的皇上。
晚上宫殿内悬灯万盏,灯火通明,处处一片喜庆之色,礼乐之声不绝于耳。今晚是皇上设宴,殿堂之内,高朋满座;安景,海曲,圣秋以及永泉国的联试的才华们皆都悉数在场。尽管殿内热闹非凡,但流水却没有任何娱乐的心思,而斯月则是坐在她的右前方,兴致盎然。
流水倚着金色的廊柱坐着,低着头,沉沉的兀自的喝着酒。昨晚,扶疏邀约她在书院门前等候,夜里她翻来覆去,思虑了一宿,终是没去赴约,只因那叫沫衣的男子。
沫衣,沫衣,一想起当日扶疏竟是连着睡觉时都唤他的名字,可见他在扶疏心中的地位有多高。
沫衣是个男子,扶疏他为何会对他这么上心、在意,难不成扶疏喜欢的竟是个男子,还是和自己长得如此相像的男子。
不,不是,是她长得恰巧和那沫衣很相似,昨晚的那幕还历历在目,扶疏清楚的说了是她像他,但又不是他,没错,是这样了,原来自己不过是那沫衣的替身罢了,从七年前便一直记挂在心上的人竟是喜欢男子,她还妄想着娶他为夫郎,呵呵,可笑,还真是可笑啊!
悠扬的萧声响起,筝声流畅,婉转穿插其中的是飘逸的竹笛之音,稍稍浑厚的编钟声以及清脆有力的钲鼓声不时的点缀其中。
一个身着红赤色华丽的金丝薄烟舞服,手握雕有镂空图案的木扁枝,以金色面具遮住面容的华丽男子,衣绝飘飘的,轻快的舞步在殿堂中央。挥袖,抬足,转身,展臂,无不在优美中尽展风雅,身姿绰绰,就仿若是风中的一朵红蔷薇,极尽的妖治、魅惑。
殿内众人无一不被那飘逸的舞姿所吸引,看得如痴如醉,都想一睹那金色面具后的真容是否如那舞姿一样的极尽魅惑;而那男子却是越跳越飘逸潇洒,就仿若那起舞的月下仙一般,欲随风而去!
流水也不知道她为何会瞧向那舞者,这还是她第一次抬起头看向殿内,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就看见了那一身锦衣红袍,这让她想起了沫衣,昨晚看见他时,他也正是一身的红色,耀眼夺目。
一曲舞后,舞者慢慢的跪下,对着正中央上首的轻裘宝带,美服华冠的安然,低头颔首,伸出修长的手指,缓缓的摘下面具……
露出的面容,直叫在场的众人一阵的惊讶,肌肤胜雪,长发披肩,,翩若惊鸿,又带着一脸的魅惑,这哪像个男子,倘若他的xiong不是平的。但是惊讶过后,有几个眼尖之人却将目光投向流水这边来。
斯月这边是又惊讶又恼怒,女官安善以及其他的几位安景国联试的学子皆是如此,只因出现在面前,露出容貌的男子和流水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般。
沫衣,那舞者竟然会是沫衣,流水端起的酒顿时洒了一桌,呆愣的看着眼前之人,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沫衣怎么会突然在皇宫里出现?!!!扶疏呢,扶疏又是去哪儿了。
“啪啪”清脆的掌声突地响起,亦然瞧着脸色有些正经的安然,笑着道,“皇兄,我这舞伎如何?……”
一听见舞伎这两字,在场的众人有许多噤了声,眼神异样,所谓的男舞伎,说白了就是男宠。
安然先是不语,冷眼的扫了一眼他,手一挥,沉沉的开了口,“好……”
“好”字一出,在场的众人也纷纷跟着称赞叫好。
沫衣一扫在场的众人,妖冶的,笑了,接着径直坐到了亦然的身旁,亦然也毫不在意投来的异样的眼神,双手一伸,搂住他,沫衣顺势卧倒在他的怀里,端起酒杯,递到亦然的嘴边……
眼前之景,极尽**绵绵,斯月也不回头,不当是她,安景的一行人中都没有人回头,心照不宣,差不多每个人的身子都有些僵硬,只因,继着先前的几个人,现在却是已经有许多的人看向她们这边,惊讶,挑弄,甚至是带着隐隐yin欲之色的目光都瞥了过来。
斯月现在是恨不得将身后的那该死的流水塞到地底下去,堂堂安景国的女子,还是皇族的女子——尽管她不认可,但是怎么能和海曲国一个低下的舞伎、男宠长得一个模样,这简直是丢脸丢到国外了。
海曲篇 第十章 沧都赴宫宴(三)
“亦然,你说对面的那个女子长得可是像我?……”沫衣一手环搂着亦然的脖颈,一手端着酒杯直直的指向流水,这一声、一指,引得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望过去。
“像,还真是像哪!”
“没错……”
“很像哪!”
……
亦然还不曾开口,在座的已经有好些个大臣迫不及待的点头直说。亦然瞧了一眼怀里的沫衣,又看向对面垂着头的流水,不由得笑了,“嗯,像倒是像,不过可惜了,没沫衣你这么的会说会笑。皇兄,你说是吗?”亦然头一偏,又转向上首的安然。
安然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向自己,先前看见那舞伎的时候,他也有些一愣,亦然府里一直藏掖着的舞伎竟然会和昨天遇见的那个女子长得如此的相似,亦然他偏偏今晚将那沫衣叫唤到殿堂之上起舞,看来他也一定是遇见了那个安流水,哼,果然如他所想,那个叫安流水的女人的确是个祸害。
“皇兄……”
“你觉得朕的眼睛不会看吗,亦然?!!!”安然淡淡的扫了一眼下首的安流水,只觉得碍眼。
“呵呵……看来皇兄也觉着是啊!!”
流水的头是低的不能再低了,鼻尖都已经贴着桌面了,这会儿只希望这宫宴能快点结束,最好就是现在、此刻。四周围观过来的眼神不用瞧都能觉得到,还有耳边隐隐传来的斯月的哼怒之声,回去之后的情形她都能预见到了。
“安流水,你还真是叫我们这一行人丢脸!”
“这还是我第一回这么丢脸!……”
“这要是待到三日后的联试,我都没这面子和你一起上场应试……”
宫宴结束后,斯月坐着一声不吭的看着一旁的安罗等人——不停的指着流水的不是,个个脸色不善;兀自的笑了,尽管心头还气着,但是现下不用她出马,就有人等不及的数落着流水的不是,倒是省了她不少的精力,不过想想就觉着怒气中生,这回的安景国真可谓是不战而名了。
“明日里,你给我安分些!”安善一脸青色的站起身对向着流水。
耳边充斥着不满、轻蔑之音,流水却是对此充耳不闻,反正这样的指责又不是头一回了,就如日升日落一般的习以为常了,现下她满心思的只有扶疏和那沫衣,沫衣他怎么可能又和那王爷搅合在一起。
翌日,流水早早的就醒了,初七睡在身侧,蜷睁着眼睛,见了主子起床,也直起身,带着惺忪的睡眼,看了眼窗外,嘟囔着道,“主子,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我还有些事要办,初七,你接着睡吧!”
“办事?”初七一听顿时清醒了许多,“主子,不是要出去吧,难不成主子这么快就忘了女官的话了!!”对于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他已经听说了,还是从其他的那些个随侍的小倌口中得来的,这让他很没面子,倒不是埋怨是主子丢了脸,毕竟人有相似他还是知道有可能的,只是主子回来后却是什么也不对他说,这让他很是泄气、不满。
“嗯,女官说是让我安分些,我只是去办事,不是去惹事,初七,你好好的在房里呆着,我很快就会回来。”流水站起身,面看着初七,轻轻弯腰,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初七顿时一红,羞着脸,不自在的轻着声,立刻转了意,“那主子快些回来——”
“嗯!知道了。”流水点了点头,初七的性子就是这样,要是自己对他主动些,那什么都很好办了。
流水沿着紫竹一路向后山走去,她今次是要询问个清楚,扶疏,沫衣还有那王爷究竟是怎么回事,总觉得不像是表面上看去的那么简单,扶疏他是不会简简喜欢那么一个很随便的男子的。
上了山,来到之前到过的院落,院子的大门时虚掩着的,进了门,却是连一个人影都没看见,几间小屋的门是锁着的,流水有些失望,看来是白来了一趟。心有不甘的下了山,临到岔口,流水脚下一顿,转了身径直的朝着书院的大门走去。
“你知道恒蕴王府在哪儿吗?”大街之上,流水随便的就找了一人问路。
“王府?”那人摇了摇头。
“你在找王府吗?”
流水刚一松开面前摇头的路人,就听见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声,转过身,没料到竟会是有一面之缘的昇宿。
“安流水,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你每回问路,都会遇见我?”昇宿颇为得意的笑了。
“王府的路该怎么走?”流水不理他的笑,只想着快些找到王府。
“那你先告诉我去恒蕴王府做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呵,既然没什么那你又去做什么?!!”
“你为何就不能干脆的指个路呢?!”流水没好气的扫了他一眼,皱了皱眉,面前的这个男子,还真是很啰嗦。
“呵呵!”许是瞧出她的心思,昇宿一手牵起她,不再多问,“走吧!”
“我自己能走!”流水甩了甩衣袖,很是不满,这家伙上回也是这样,真不知这是不是海曲国的男子都有的举动,见着个女子就随便的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