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诛心第9部分阅读(2/2)

我坐在床沿,只是装傻,“什么怎样?天王想问什么?”

宇文毓被我呛了一下,索性不问,只是沉闷地说道“陌陌以后没事就乖乖地待在庚艳殿,不要到处乱跑。尤其是长宁宫,那可是冷宫,陌陌不会也想住那儿吧?”

我掩口胡卢,“那就要看天王的意思了。不过,真要是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拉雁贵嫔同我一起进去的。”

一提到雁贵嫔,宇文毓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他倏地站了起来,俯视着我,“是徐妃同你说什么了?”

他的怀疑让我更加对他嗤之以鼻,“你放心,徐贵妃她背黑锅是背得无怨无悔,怎么都不肯卖你。”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宇文毓的眼里头闪过一丝惊讶,惊讶之后便投来复杂的目光,有落寞有犹疑更多的是紧张。

他在等着我的下文。

“只不过,就算徐贵妃什么都没说,也不妨碍我知道真相。”我淡定地望着宇文毓笑,“有人借刀杀人,既为自己报了仇,又为天王拔了钉子,哦,还为未来太子之位一举排除了两个继承人,一箭三雕哇!果然不愧是天王青梅竹马的情人,行事风格和天王都是这样的相似啊!”

我话音刚落,宇文毓就欺身过来,一把攫起了我的下巴,他的手在颤抖,在用力,他的双目鼓鼓的,就像是一个从地狱冲上来的恶魔。

我憋红着一张脸,艰难地笑,“别那么激动,我若要告发,当着宇文护的面就说了,用不着等到现在。”

宇文毓这才松开手,依旧警惕地看着我,我冷冷地回瞪了他一眼,倚靠着床柱,悠悠道“侯贵嫔滑胎的事,不论是雁贵嫔一个人做的,还是你和她联手设计的,我根本就不关心。徐贵妃是陷害还是罪有应得,其实也不关我的事。我这人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后宫女人要如何争宠如何报复,我都管不着,只要别把我扯下水就行。否则,我一定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我理了理被宇文毓扯乱的衣衫,对宇文毓嫣然一笑,话锋一转道“说件小时候的事吧。”

不等宇文毓搭腔,我就自顾自地说道“我七岁的时候,娘就死了。我爹娶了同村的一个寡妇。都说后娘刻薄,这话一点也不假。我爹不在的时候,后娘就变着法子折磨我和弟弟,夏天的时候,天气太热,我弟弟中暑了,后娘不但不带他去看病,还故意背着他下农田去干活。到晚上的时候,我弟弟就开始抽搐,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了。我跟我爹说,都是后娘害的。后娘却流着泪在旁边哭诉,我爹自然不信我,当时就把我暴打了一顿,恨不能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干净了。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决定一定要离开那个家。但是他们不让我走。弟弟不在了,后娘非但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地找我发泄。我当时就好想杀了后娘,替弟弟报仇,不过,我只是个小女孩,身上又没钱,想买个毒药都买不到。直到有一天,后娘跟隔壁的老男人说话被我爹瞧见后,我爹大发雷霆,差点就要动手打后娘,我当时虽然懵懂,可也隐约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宇文毓静静地听我讲,在听到我弟弟死时,他的眼眸里少有的浮起了一丝怜悯,但那丝怜悯很快就被仇视淹没,“你在给你后娘和那男人制造机会?那么小就知道用男女之事来刺激你爹?”

“或许穷人家的孩子早懂事吧。”回忆起那些过往的伤痛,只觉得胸口重新裂开,“我的确是制造了不少机会,我还会趁老男人不注意,把他的一些小东西偷到我家里来。我爹就算再粗心,也不得不起疑心。那一天正好是我十岁的生日,我最后一次对他们说,我要离开这个家。爹照例不让,并在后娘的撺掇下,又把我狠狠地打了一顿,后娘很得意,把桌上的饭菜全部都倒进了猪圈,饿了我一个晚上。夜里,我又疼又饿,怎么都睡不着,我想了一夜,说什么也要实行我的计划。”

宇文毓本来又想出言讥讽些什么,可不知为何,他的嘴唇只是嗫嚅了几下,什么也没有说。

“后来,在弟弟的祭日,我说服我爹一起去上坟。中途的时候,我说忘了拿香烛,我爹把我大骂了一顿,让我回去取。每天的那个时候,后娘都会在家里洗澡,我偷偷把门打开,转身去隔壁大叔家,说我后娘有事叫他去我家。见他进去了,我撒开脚丫子就往回跑,一边跑一边想我弟弟,见到我爹时,眼泪都流成河了。我对爹说,听到后娘在跟隔壁的大叔说话,说要把我杀了,把爹杀了,还说这样我家的几亩田就是大叔的了。

“我爹脸都绿了,抄起扁担连鞋都没穿就回家去。我跟在后边,还没进家门就瞧见隔壁的大叔光着从里边跑出来,我后娘则在屋子里头哀嚎,我爹别的没有,就只有大力气,那天他把我们家所有的扁担都打断了。”我的唇角挂着笑,那笑容好像僵硬了一般,“那时候我才十岁。我一个人坐在外边又哭又笑,我终于替弟弟出了一口气,可是我弟弟,他再也回不来了。”

我的肩头忽然一沉,我抬起眼,却见宇文毓温柔地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当他意识到居然对我做出这个安慰人的动作时,立马就窘迫了。

他讪讪地收回手,“那后来呢?”

我扶了扶自己僵硬的脸庞,冷声道“后来?没有后来。我自那日就跟我爹说要离家出去赚钱。我爹同意了。后来我就跟着邻村的表姐一起走了,再没有回过那个家。十六岁的时候,我遇到了同村一个大婶,她告诉我,我后娘被我爹打得成天下不了床,旧伤添新伤,后来生了褥疮,过了没几年就死了。我爹,没多久就又娶了一个后娘。”

我说这些的时候,已经全无感觉,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般。

第三十五章 搏霸斗

宇文毓默不作声,只是坐在对面看着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已可笑脸相对,“其实,我给过后娘很多次的机会,哪怕她害死我弟弟,她折磨我,只要她肯回头,我就不会那样做。我所求的不过是离开那个家,能够自由自在地活,为自己而活。是她不知悔改,一再地逼我。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脸上的笑容已经冷却,我斜了宇文毓一眼,他和我就这样并排坐在床上。同样的场景让我不自主地就想到了那夜不堪回首的情景,宇文毓大概也捕捉到我在想什么,干脆站了起来,假意去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打破尴尬地气氛道“其实说这些,阮陌只想告诉天王,只要天王肯悬崖勒马,不再逼迫我,阮陌也乐得与天王和平共处。不过,若是天王一味地沉溺于仇恨当中,非要把那些事算在我头上,把怒火发泄在我身上,那么,阮陌也决不客气。麝香之事,已经是我的底线了,倘若天王一再相逼,阮陌只好将堕胎的真相公诸于众。”

一提到这桩事,宇文毓的脸色马上一沉,布满了寒霜,声音也硬朗起来,“你这是在要挟朕?你以为这些当真能威胁到朕?”

“我还真是这样认为的。天王刻意疏远雁贵嫔,不是因为她圣宠不再,而是你害怕她盛宠之下而遭受伤害,其实天王最最在乎的人就是雁贵嫔。如果天王一再相逼,非要把我逼上绝路,那我只好拉着雁贵嫔一起上黄泉路做个伴儿。”眼见宇文毓的双目冒着一股火星,我却更加胸有成竹了,“天王若是不信,只管试试,反正我横竖都是死。”

我迎着宇文毓的目光瞧去,直到把他眼中最后一丝火星都给浇灭了,“相反,若是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无事,虽不能化干戈为玉帛,但至少不会拼得两败俱伤。对吧?”

宇文毓故作镇定地把水喝完,趁着俯仰脖子,做吞咽动作的那几秒钟,思量了一遍,最终尘埃落定,脸上挂着一抹淡然的笑,“古人言,女人猛于虎,这句话真是不假。看来,得罪谁都不能得罪陌陌。”他语峰一转,“那么,如何才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我回给他一个笑容,朝门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宇文毓领悟地点了点头,“好。那陌陌好好休息,明日朕会拟道旨给你。”他卖了个关子,眼瞅着要出去,却又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来,“你十岁的时候就离开家了?一个人在外漂泊?”

我没有吭声。

“十岁,朕十岁的时候,父亲在外征战,母亲说什么也不肯让我跟去呵。”他停了两秒,终于打开门,大步迈了出去。

第二日,宇文毓果然下了一道圣旨,擢升我为修容,赐号“睿”。理由是我在侯贵嫔一事上贡献突出。

宇文毓这么做,一来,算是与我示好。陡然一下子让我连越几级,位列九嫔不说,还享受殊荣得了一个赐号,在旁人看来,对我自然是恩宠有加。倘若说我初时被他带回宫,还有人会因为我只是一个美人而加以陷害,现在封为修容,足见宇文毓对我的重视,若要做什么,恐怕就要掂量一下了。

其二,明着瞧来,后宫之中所有的人都是输家,就只有我,成了侯贵嫔堕胎事件的唯一得利者。可实际上,正因我获利良多,便和宇文毓成了一丘之貉,他用这道圣旨把我和他栓在了同一条绳上。可不是划算极了。

宇文毓的确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虽说不敢得罪我,却也不忘把我的剩余价值能榨多少榨多少。不过,自长宁宫出来,我就打定了主意,只要宇文毓肯答应井水不犯河水的要求,那么我也可以退一步,暂且放下仇恨。他这样的做法,虽然不是最好,但他做出这样的姿态,也算是进步,我也只好退一步海阔天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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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一好,我就忍不住往紫阳殿跑。这一切多亏了宇文邕,若不是他发现药渣当中的不妥,若不是他的无心之说提示了我,恐怕我今天也不能够完完整整地站在这里,更不可能捉到雁贵嫔的把柄,掣肘宇文毓。

我到紫阳殿的时候,宇文邕正准备出门,他兴致勃勃的,见到我,脸上立马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陌姐姐,你来了?我正准备去找大力士斗促织呢!”他扬了扬手里头的罐子,掩饰不住兴奋道“我刚刚买了一只顶好的促织,这价钱可抵得上三个金将军了。”

到底是皇家的少年。我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阿弥都要成痴迷状了。那你赶紧去吧。”

宇文邕笑嘻嘻地把罐子如珍宝般捧在怀里,“那我去了啊。”走出老远,又忽然扭转头来对着我回眸一笑,“陌姐姐,你要不要去瞧瞧?我特意找了大皇兄做评判呢。”

我有些瞠目结舌,“斗个蛐蛐还用得着找人做评判?”

宇文邕笑道“那可不。大力士的促织都有股子狠劲,被我的搏霸打得少了条腿还不肯服输,大力士非要跟我死扛,说他的促织残而不败,我不找个权威的人来评判那可怎么作数。”他说着还故作神秘地对我说道“这次我准备和大力士斗三场,有新买的这只黑金将军,银将军,还加上陌姐姐给我那只搏霸,一定能让大力士输得裤子都找不着。”

他喜滋滋地笑,我一听到他提“搏霸”就心一抖,上一次也不知是他走了狗屎运还是怎的,才会让那只再普通不过的大棺头赢了他那个朋友的蛐蛐,不过瞎猫碰到死耗子这种事,不大可能上演两遍。

我替他操心道“你赌得大不大?”

“半年的俸禄!赌得大才刺激呢!”宇文邕见我露出忧色,反安慰我道“陌姐姐,你放心吧。我对我这三员大将有信心。一起瞧瞧去?”

我本来就对用雷公藤骗他的事感到惭愧,这番来找他是想找个机会感谢他,他若是因此而输得太惨,我非但没有感谢上他,反而把他给害了。

我正犹豫着该不该直说,宇文邕已经摩拳擦掌地恨不能奔出去了。我现在说无疑是打击他的士气,于是我点点头,答应跟着他同去。只想着到时候随机应变,看能不能别让他因为我那只大棺头而失了半年的俸禄。

第三十六章 茹公子

促织比赛设在御花园当中。我原本只当这不过是一场寻常的较量,到场的时候,才发现御花园有些人满为患。自入冬来就渐显冷清的御花园,此时简直是热闹非常。

宇文邕一进去就热络地喊道“五弟,六弟……”

御花园里头的锦衣少年们立马禞松侠矗龈鱿采厦忌遥八母纾彀涯愕谋p茨贸隼辞魄疲 ?br />

这些少年都是住在宫里头的皇子,都是宇文毓、宇文邕的弟弟们。只不过他们平时需要到太学去读书,都随着太妃们住在王宫西边的雀囿,只有游手好闲的宇文邕,连其母叱奴太妃也懒得管教他,任由他留在王宫里。

或许是难得回宫一次,皇子们聚在一起就极为兴奋。宇文邕显然是这一堆皇子里头的孩子王,他得意洋洋地秀了一把手中的罐子,又朝背后跟来的太监努了努嘴,故意逗他们,“急个什么劲,等会儿看你四哥大杀四方。”

“尽会吹牛!”宇文毓嘲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对他的声音十分敏感,肩膀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宇文毓在看到我的瞬间,笑容就凝结了,“陌陌怎么会在这里?”

没等我开腔,宇文邕就解释道“是我请皇嫂过来的。皇嫂替我捉了一只非同寻常的大棺头,那可是我今日的先锋元帅。”

“呵。是吗?没想到陌陌也喜欢促织之戏。既然来了,那就同朕一起做个裁判好了。”他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和美的笑容,并朝我招了招手。

“四哥,怎么大皇兄的这位嫂子长得那么像三皇嫂……”背后传来六皇子宇文直的小声嘀咕,宇文毓背部一僵,他这出戏是做给宇文护看的。可当着这些兄弟的面,他还真是有些面皮薄。

宇文邕笑着解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还长得像大皇兄呢!”

宇文直一时忘了辩驳,等他想起这根本就是两码事时,宇文毓已经岔开话题,“四弟,你找朕来做评判,参加比赛的另一个人呢?”

宇文邕笑着作揖道“那罗延已经在宫门外候着了,没有大皇兄的口谕,不敢进来。”

“行,那就快些宣他进来吧。”宇文毓命令一下,其他的皇子和他们带进来的跟班们就又嘈杂起来。宇文毓难得微笑地看着他们,体会着兄弟之乐。

不一时,太监就领着一袭白衣,身长玉立的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毕恭毕敬地在廊前跪下,琅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只是这如玉般的声音一下子就让我寒毛倒竖起来,我死死地盯着地上的男子。

他说,“普六茹坚参见天王。”

什么普六茹坚、什么那罗延,眼前这男子分明就是我遍寻不着的茹公子!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不禁冷笑起来,之前总在琢磨着该如何把茹公子挖出来,现在倒好,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笑意太寒,旁边的宇文毓忍不住瞧了我一眼。他回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茹公子,和煦道“你姓普六茹?朕记得太师独孤公昔日手下有位姓普六茹的大将,可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茹公子抬起头,他的目光免不了与我相接,茹公子微微错愕,但在宇文毓面前,他自是迅速地把目光收敛回去,儒雅而恭谦地站着。

“哦?原来是将门之后,朕尝听闻普六茹将军的勇猛,可惜朕之前一直在陇右、岐州,极少待在京城,倒一直没机会见见。那你现在在哪里当差?”宇文毓似乎之前并不认识他,浑然不觉地问道。

茹公子不卑不亢道“刚刚在尉迟将军的帐下领了帅都督的空缺。”帅都督不过是北周府兵中中低等的军官,原来他把我卖了也就只从尉迟迥的手里头换到这么点好处。

提到尉迟迥,宇文毓的脸色就要差了一些,他不再问下去,冲宇文邕摆了摆手,示意可以开始比赛了。

五皇子宇文宪似模似样地朗诵着比赛规则“双方促织不计重量,不计品种而斗。一共三局,谁率先赢两场,便是赢家。”

宇文邕把手头捧着的罐子搁在了斗盆前,还不忘抚摸两下,“黑金将军,你可得为我争口气啊!”他说着信心满满地看向茹公子,“来啊,大力士!”

茹公子嫣然一笑,阳光下也显得几分妖娆,他对宇文毓道“光是这样比,未免单调了些。微臣愿吹奏一曲,以为助兴。”

宇文毓自然说好。其他的那些小皇子也觉得新鲜,纷纷催促着。

茹公子于是拿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玉箫,朱唇轻启,悠扬的乐声已经蔓延开来。斗盆里头,两只蟋蟀已经剑拔弩张,只等着宇文邕一拨弄,就随时开战。

“咣——”旁边也不知是谁还学着民间弄了块锣来,于是,霎那间,斗盆里两只蟋蟀如火如荼地斗了起来。另一边,茹公子的箫声已经凶猛袭来。

箫的音色原本是偏圆润轻柔,并不适合大气磅礴的乐曲。可是,这乐器到了茹公子的手里,就完全颠覆了。巍巍乎若高山,荡荡乎若流水,又好似海水汹涌,林岫杳冥,萃鸟啁啾。

茹公子的箫声仿佛织出了一幅出海的图,海浪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