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江湖与朝廷(2/2)
“好了好了,大哥,我都知道,你别念了……来喝酒!”董昭笑着劝起酒来。
说完了海上遭遇,黎辉又讲起了从南岩出发来京的一路见闻。说到在熊耳山看见郭长峰的墓时,他整个人嚎啕痛哭起来,泪水不要钱似的流,董昭劝了好久才劝住……
当董昭拿出长英剑时,黎辉抱着剑不撒手,又是一阵痛哭,哭的别人都不好意思看他了……
一个大男人,居然这么能哭……看在他是思念师傅的份上,谁也没说什么,就让他哭吧……
当夜,黎辉大醉,醉了之后,嘴巴里犹然在念着,碎碎叨个不停,可念着念着,嘴里却喊起了秦异的名字。
“异妹啊……真想再跟你共度良宵啊……异妹,我好想你……好想再亲亲你……”
看着趴在桌上,念着这些呓语的黎辉,董昭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然后看向了孙不归,孙不归眼睛一瞪:“他跟秦异在南岩过的年,恐怕是那时候就……”
“难道说,黎大哥跟秦异已经那个了?”江月溪说完就捂起了嘴。
“天呐!”叶眠棉惊呼了起来。
可董昭却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问孙不归道:“秦异人呢?”
孙不归道:“回张纶那去了!”
“不好!”董昭脸色一变。
“怎么了?”叶眠棉吃了一惊。
“万一秦异怀了孩子怎么办?她现在还是朝廷的人,我在枢机院听说过,春纺司是不允许有怀孕的女人存在的!如果发现春纺司的女杀手怀孕,那么就会……”
“就会怎样?”江月溪惊问了起来。
“被清除……”董昭沉重的说了三个字出来。
听到董昭这么说,众人齐刷刷盯着趴在桌上的黎辉,脸色纷纷一紧,这个男人,怎么就那么急啊?
“不一定的,董昭啊,万一秦异没有怀孩子呢?”徐治说道。
“不,徐叔,练武之人精力旺盛,尤其是我大哥,修炼的乃是至阳至刚的功法,他若要让女人怀孕,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董昭解释道。
“那怎么办呢?我们现在可是鞭长莫及啊!”江月溪说道。
董昭沉下了眉头,如今这事也太多了……根本顾不过来啊……
但愿秦异不会怀孕吧,至少,暂时不会怀吧……
当夜,皇宫之内,皇帝也来到了兴华苑。当看见太子正津津有味的读着史书时,皇帝讶异不已,走过去问道:“皇儿,怎么看起了史书来了?”
“因为老师说史书很有意思。”太子回答道。
“是吗?他还会读史?”皇帝问了起来。
“老师什么都会!不仅能教我好玩的,还告诉了我什么是江湖什么是朝廷呢!”太子合上书说道。
“什么?那他怎么解释的?”皇帝来了兴趣。
太子将今日董昭的话娓娓说了出来,说完之后一脸期待的看着皇帝:“父皇,老师说的是不是很好?”
皇帝笑笑:“当然,他说的非常好,真是妙喻!”
“父皇,我都快离不开老师了!”太子开心说道。
“呵呵呵呵……”皇帝干笑一声,问道:“那皇儿以为,以后该如何处置朝廷与江湖的关系呢?”
太子晃着大脑袋,思索了一会之后,说道:“就跟老师说的那般相互依存吧,没有灌丛,石子路也不好看,没有石子路,灌丛就会长满整个院子。”
皇帝闻言,笑容淡了下去,开口道:“难道不该将院子里的灌丛给铲平吗?将那些藏在底下的虫蚁揪出来踩死吗?”
太子张大了嘴巴:“父皇,没了灌丛,那院子就不好看了!”
皇帝冷冷道:“要那些灌丛何用呢?不如将整个院子用石砖铺平,那样不也很好看吗?给皇儿你痛痛快快玩不好吗?”
太子晃着大脑袋:“不好!”
“为何?”皇帝一挑眉。
“没有了灌丛,没有了虫蚁,这个院子就没了生命,我不要没有生命的院子!”太子似乎有些生气了。
皇帝很不满意这个回答,神色一冷,一个想法从他心里冒了出来!
这个董昭,不能再当太子的老师了!
他冷哼一声,转身便离开了!
江湖与朝廷共存?哼,他不需要!天下就该是朝廷的,那些灌丛之下,就不该有虫蚁存在!不,那些灌丛都不该存在!这个天下,这个院子,就该全部铺成康庄大道!
皇帝走出兴华苑,越想越气,脑子里想着怎么安排董昭才好,可这个董昭,到底该放在哪里呢?
若放他出去,他求之不得!若不放出去,留在京城,董昭似乎又没合适的地方待,待哪里他都不放心!
正在皇帝踌躇时,胡长眉出现在了皇帝眼前。
“圣上。”胡长眉一拱手。
“胡老?”皇帝一惊。
“圣上可是在想如何安排董昭?”胡长眉一眼就瞧出了皇帝的心思。
“是,朕觉得,不能让他待在皇儿身边了,你不知道他都教了皇儿什么!”皇帝很生气道。
“圣上,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您不打算放董昭出去吗?一匹千里马,您就让他待在马厩里不动吗?”胡长眉捋须道。
“胡老您的意思是?”皇帝不解。
“圣上,如今边关吃紧,尤其是关西,兵力差距过于悬殊,纵有良将也难守……”
“是啊……胡老,朕该怎么办呢?”皇帝也忧心忡忡起来。
“圣上,不如您就将这个重任交给董昭好了,他之前不是提出过么?”胡长眉终于是说了出来。
“你是说,让他去刺杀乌托汗?”皇帝眉毛一拧。
“不错,西陲的结,唯有野心勃勃的乌托汗一死才能解。此人如今不过五十岁,正值壮年,若他在世,西陲不得安宁。纵然我们能打退他一两次进攻,可他不死,终究大患难消!”胡长眉沉声道。
“朕也想让他死!但是刺杀真的能行吗?”皇帝问道。
“圣上,在您看来,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同样,在乌托汗看来,也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但是!”胡长眉话锋一转,“对于董昭来说,却是一件必须完成的事,对不对?”
“对!”皇帝深深点头。
“不如就让他去试试好了,反正他也是自己请缨的。”胡长眉道。
皇帝沉下了脸,是啊,不如就将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交给他好了!若他做到了,边患立马就解了;若他做不到,那也是他自己主动请缨的,怪不得任何人!
反正这人待在京城他也不放心,不如就让他出去好了……
只要将他身边的人扣在京城不就好了吗?
心思复杂的皇帝很快就想通了,之前扣着他,是生怕伊宁不帮他打仗,可如今他得知消息,伊宁已经去了边关了,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董昭若留在京城,喜欢他的太子便时不时会闹腾着要老师,反而让他不舒服!
对,就该将董昭调出京城,远离太子,这样,太子才会对这个老师死心!
对,就这么干!
皇帝想通了……
当皇帝对董昭生出反感的时候,也正是胡长眉最好劝说的时候,他也是摸透了皇帝的心思。
太子,才是皇帝最大的禁脔!
任何人如果想要改变太子的想法,皇帝都不能容忍!太子只能继承他的想法!
“好,胡老,那朕明日便召董昭前来!”皇帝开口道。
“圣上英明。”胡长眉淡淡说了一句。
他的目的已达到,至于董昭能不能成,就看他的了……如果董昭做不到,自己身死,也怪不得他,他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翌日,皇帝上早朝的时候,山西军报传来,王烈与昝敏于赤青海大战一场,两败俱伤。这消息让皇帝震惊不已,当着百官的面,他怒气腾腾发问道:“王烈不是信誓旦旦说军衣一到,他便可破敌吗?何以跟昝敏打了个两败俱伤?”
高询出列道:“圣上,昝敏非等闲可比,军报所言,我军伤亡虽重,但敌军伤亡更大!昝敏更是身受重伤,圣上,王烈取得如此战绩,已实属不易!”
“哼,我看王烈是养寇自重!”黄怀良嚷了一句。
华锋当即回击:“黄大人不要信口雌黄!边关将士正在浴血奋战,而你居然说出这等诛心之论,你是何居心?”
余散尘道:“王烈当初信誓旦旦要灭了莫古人,可如今呢?北境战事焦灼不下,这不是他无能吗?”
高询冷哼一声:“那不如让二位大人穿上盔甲,前去跟昝敏打好了!王烈无能,我看二位倒是很厉害吗。”
“高询,你是何居心?”余散尘骂道。
“你又是何居心?”高询反问道。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皇帝也嚷了起来,“天天吵,你们烦不烦?朕都烦了!”
几个争吵的人闭了嘴,顿时朝堂鸦雀无声。
“北边还算稳住了,可西边呢?许右卿到湟州没有?”
“回圣上,许大人已至西安府,他已调集大量钱粮,正在前往湟州!”周苗答道。
“才到西安府?”皇帝怒了,“那回部使团都已经回日月山了!他怎么这么慢?顾章和呢?”
“回圣上,顾指挥使早就到了湟州,现在应该与回部人交战了!”高询答道。
“战况如何?”皇帝问道。
“这……消息还未传来,湟州太远了……”周苗低声道。
“没一个省心的……”皇帝神色难看至极,谁想到开春就这么不顺……
“圣上,陕北雪灾,已有上万人死亡,还有很多饥民等着赈灾呢……”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皇帝抬眼一瞄,是章咨开的口,他当即大怒:“还赈灾?朕现在哪有精力赈灾!国家都成什么样了?到处在打仗,赈灾,你倒是给朕拿钱来啊!”
章咨悻悻闭了嘴。
“就这样,退朝!”皇帝手一挥,直接起了身,不管了。
今日早朝,皇帝除了发了一通脾气,什么决断都没做……
国事艰难,谁都知道,有的人在奋力拼搏,有的人在运筹帷幄,可有的人,在尸位素餐,更有甚者,在恶语中伤他人……
回到御书房的皇帝,面对的又是堆得满满的奏折,他扫了一眼之后,直接手一挥,将一桌案的奏折尽皆扫落于地!他怒气腾腾,恨不得现在就找个人来杀了……
皇帝坐在御案之后,绷紧着一张脸,自他登基以来,从未有过今日这般忧愁,从未有过今日这局面!
鞑靼入侵时,朝廷还有兵马钱粮可调!东华会作乱时,他还有苏博程欢这等忠臣平叛!可如今,他能靠谁?朝廷穷困,甚至官员的俸禄都发不出!调兵,调粮食,打大仗这些就更做不到了……
难道说,这个天下,会垮在他的手里?
皇帝捂着额头,忽然从身后的一个花瓶里取出了一卷画来,他一打开,映入他眼前的是伊宁那张鹅蛋脸,那双丹凤眼……
这是那日董昭画的伊宁的画像。
看着画像,皇帝又想起了那个女人,想起了她当初说的话……
“今年是鞑靼打进来,说不定明年就是南边哪里造反,后年就是其他外族打进来!真到了天下烽烟四起的时候,你就跪在宗庙里,祈求太宗皇帝活过来给你擦屁股吧!”
这是前年,大年三十,伊宁骂他的原话。
而如今,正是烽烟四起,朝廷千疮百孔之时,伊宁的话似乎正在一一应验……
皇帝冷冷的注视着这幅画,双手攥紧,似乎很想撕烂,可他脸上神色却阴晴不定,看着这画,他手在抖,心在颤……
“来人!”他冷冷开口。
“圣上,老奴在!”齐宣出现在门口。
“传董昭来!”皇帝几乎咬着牙说道。
“是!”齐宣立马下去传旨了。
皇帝最终还是没有撕掉这幅画,他又缓缓的将画收了起来,插进了身后角落里的花瓶里……
放下画后,他又思索起了江湖与朝廷,呵,共存吗?侠以武犯禁,他岂能容?
康庄大道之侧,焉能生出藏污纳垢的灌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