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月有阴晴圆缺(2/2)

高呼过后,盘落定桌前,众人端凝眼下这椒船呈祥,片片如船麟的羊肉厚薄有别,其下铺陈个个青嫩囫囵的椒,置于梅酱之上,所谓梅酱,便是酿久的酸梅汤汁,远观潮如一只颜色分明的船泛在水面,看时生气昂然。

见殿上皇帝动了筷,众人方拾筷,徐馥夹了一片送入口中,那肉带着椒的咸辣与梅酱的清酸,给人一种味觉交杂的感触,十分解口,“当真是开胃了!”

皇帝即感道,下面诸位皆叹,三王静静食味了两下,鼻息微吐露出气,即而放下了筷,非然此食不佳,只是他倒是吃不出欣喜之意,“此乃何人所做?”

三王目在席间流连,忽而被人影挡住视线,那正是陈意,“回皇上,此膳非吾一人所做,且有吾姊从中相助才能成的……”故而闻其一番对答,谈及膳食如何缘起,如何烹饪,诸如此类。

三王眼光却至前往后探,正巧与独独投掷的丘芷言神色相对,见其对己之炽热不移,心内亦洞察得清楚,只是不知是厌恶,亦或是无感,三王之神在其目中匆匆跃过,恍然投向其近处的另一人。

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只道是,相见争如不见,多情何似无情。

丘芷言视其神,其神视其人,却只知其所视之人并非自己,丘芷言望之,那神投向那人身,仿佛那般的专注而静默,又那般的堂而皇之,或许在此言谈与笑语不断的当场,此并不引人注意,可她丘芷言偏偏看得一清二楚,像看见与知悉三王的一切那般明明白白,只因她对三王是怎样也无法移开注目,便如此一无旁顾地看见自己最不愿看见的。

丘芷言侧目凝那人,其端坐而泰然,似乎并未被此间的动态打扰,她应是不知的,丘芷言黯然神伤,为何偏偏是她?又因何会是她?

二圣喜,陈意此道菜别出心裁,可获今日头彩,且闻皇后出声,便是对近处的郡主,“慜儿,她便是吾提及的陈家女陈意!”

朱智慜抬眼便向其示之而望,确见陈意俯身朝她作了个揖,其神色一凝,见眼前人容无大气,行不大方,打趣道,“想来陈女在府亦是不常行礼的,怎做的如此别扭?”观其打趣道,陈意母严梓芩脸色有些慌急,“额…郡主莫怪,吾女自小学而无成,终是较旁的人家女疏礼些,今日郡主告诫得极是,今后吾家定会严加管束!”

“夫人慌什么,本郡主不过说说,只是方才她行的那礼实在难看,今后便免了罢!”

皇后昨而方说让其女入紫檀宫伴郡主左右,今儿朱智慜便对其欠礼而斥,想来也是贻笑了众人,“意儿自知有错,只是若能入紫檀宫时时常伴郡主左右,吾便可日夜听闻郡主教诲,所成郡主此般之人,意儿此生无悔!”

令人耳目一新,诸位皆趣,“果然是陈意!陈意陈意,异于常人啊!”皇帝道,众人一时皆笑出声来,不知是笑其言之拙劣,还是其言之荒谬。

“她自己啊,仍不过一黄口小儿呢!”皇帝示朱智慜而道,倏忽殿内闻者不敢声张,亦止了笑,便瞧朱智慜接话,“是啊!论识礼,吾怎比得上吾三姐,她才是有大学问的!既你要来紫檀宫,便多与阿姊学学罢!”

朱智慜其言闻之不尽和善,陈意目光微转,仍见其跪,朝殿上一磕,又朝郡主座前一磕,“吾谢主隆恩!”

那衔嗓子一扯,第二道礼膳方被人用案呈了上来,“青鱼跃龙门一味!”

“这名字新颖!”徐馥望着眼前金碟中的细鱼,原是鲜姜切成的丝条与韭荠绕成的一串弯帘,不细瞧当真宛如其曲于金拱门之下,有腾空而跃之势,“这道菜寓意一跃龙门,万事顺遂!”

皇后悦然,“难为你费心。”徐灿云回说,“这点子还是馥儿想的。”

众人诧异之时,其复道,“韭荠形柔,吾等便将其穿在根根竹签之上,再用其根丝将竹签捆绑,如此使二者支撑!”

皇帝称妙,皇后亦喜由中来,复闻贾老夫人含笑道,“小孩子家,当真鬼点子多!”

此时曾懿俪附和,“若有这本事,多在文识上用用功才好!”徐馥复又被其一言所激,心想干了好事也要被怪,便暗暗不爽,要么说她这个养母胜似亲母,不仅事事关照,处处尽心,甚至比亲母还要严苛百倍。

随之第三道膳食呈上,诸位皆端身全神贯注,这又是什么宝贝?要说他等皆是身处钟鼎世家,什么山珍海味不曾尝过,这味菜倒真参不透端倪来。

“这是?”皇帝疑,尤见皇后稍侧身去凝,那盘中之物,似蟹然无身,色白而非全然,用筷子将其物拾,其却随之而滑落,“这莫非是豆腐?”皇帝观其色白中染了橙。

众人疑而入口尝,“这并非豆腐,倒像是,雪梨与香橙。”沐昕捻着的筷方落定,心中弗若打定成算,遥望那处朱迎欢悄然回之,“正是。”

“将梨肉做的如此软绵入味,不食肉又好似有肉的香味,真乃妙矣!”陈懋赞不绝口,手中的筷亦是不曾放下,一口又一口,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将雪梨香橙挑空其半混成形,再填入蟹壳一同上锅蒸二时辰,待三者之味一经融合,便有亦肉亦果之香甜,回味无穷。”朱迎欢梨涡浅笑,“故而其名叫,福禄寿三全!大喜大吉!”

皇后笑如春花,皇帝大笑而喜,“欢儿之礼,最合吾等心意啊!”此间正如饶有趣味,忽闻殿外动静,风略过扇窗袭入殿来,不觉初秋寒意,恍而刹那,又是夜深死寂,云淡鸟孤,一轮残月陡然高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