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2/2)
其时畑英太郎正在集众密议,外面警哨加了四倍,连蚊子也钻不入去,一钻就给宿卫给打死了。虎石台山顶确若一头斑斓大虎横卧石台之上,所不同者,虎乃天然之石头,石台亦为天然之石台。日本人躲在石虎的颏下,石虎的双腿就是密室的柱子,而天保轻身功夫了得,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已趴伏在石虎的巨背上,日本兵彷如全都瞎了,并未发见他俩。原来石虎天长日久,本系天地所化,不知是哪路神仙,竟然在虎背上劈了一道列痕,天保爬上虎背,当即就钻入了裂缝里,仅容一人,堪堪藏好。
说来也巧,这天然生成的罅隙,因日久原本是生满了杂草,天保若躲入去,必然窸窣作响,绝难掩藏行踪,不料天可怜见,关东军占据此地之初,一班清扫的鬼子兵不知好歹,没个见识,见杂草丛生,又脏又乱,竟将陈年的老草,一把火烧得干净。自是虫蚁不生,干净是干净得彻底了,却让毒蝎子一伙儿觑准了这个千载难逢的躲藏的好地方,先前天保称绝的就缘自于此。
毒蝎子则扛着步枪,溜到对面的一座山包上,隐藏在茂密的树影里,开匣取枪,将零件儿拼凑一起,手脚利索,不上数秒,往枪身的皮卡汀尼导轨上装了一副瞄准镜,就已完备。毒蝎子将枪架在一块掩映在枝叶下的石头上,睁一眼闭一眼,自瞄准镜里,往这边厢照过来,觑见虎肚子下围着七八个日本军官,骷髅头凑在一处,商量毒计。那杀千刀的畑英太郎面朝毒蝎子这边,背抵杨天保藏身的罅隙,一头听身边一个扫帚眉的军官说话,一头摇头摆脑,似在裁决甚紧要之事。
毒蝎子当机立断,测准距离,装定表尺,将关东军魁首套在十字分划线焦点上,她移开眼,重重地呼吸了两口气,又凑到瞄准镜中,手指轻扣扳机,“砰——休——”弹道划过黯黯沉夜,也划破了天地的平静。
毒蝎子瞄得准极,可惜天不凑巧,坐在畑英太郎对面的一名军官,忽地撅起屁股,彷如马儿驴儿尥蹶子前的那一刻蓄势待发。可那鬼子不是尥蹶子,他是给司令官递了一张纸,谦恭地屁股离开石墩,身子直起来,凑近司令官大人。他这一站,巧然挡住了呼啸而来的子弹,噗的胸口洞穿,血糊糊一大片,喷了畑英太郎满头满脸,半个人都染成了血赤。
毒蝎子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话,她心里一痛,心逾电转,说来话长,实则就在一瞬间,她几乎在同时,又补射了一枪,无如畑英太郎已由一众卫兵隔挡了严实,子弹徒然打入了一名士兵的胸膛。她再想补射,对面虎石台上已群枪齐发,子弹比飞蝗还密,朝这头山上钉过来,她知暴露之后,若再逗留,鬼子山下的兵转眼就到,任你本事再大的狙击手,身处此情,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一途了。毒蝎子不得不撤,心下只有天保这一头救命稻草,或可挽回失误。她一时气得双腿力蹬,深深地往山地上陷入五寸有余,恨自己不争气。
诚然,天保正是毒蝎子留的后手,而天保其时亦已得手,列位且容在下细述。回过头来再说,天保藏在石头虎背里,偷眼望去,日军官凑作一团的模样尽收眼底,三个猥琐的军官能看见脸面,低眉顺眼,令人恶心。另外四五个则给岩石挡隔,看不清楚,而正对着裂缝的一个日本人,弓背塌肩,天保身在头顶上,就吃不准目标是哪一个了。事前时赛戴跟他说了畑英太郎的形貌,看得见面目的都不是,罅隙内空间狭促,转身也不易,他又不敢太靠近,正在为难,那边厢枪声已响。
枪声一响,畑英太郎往后逃的刹那,竟抬头朝罅隙里张望了一瞬间,就在这转迅即逝的一霎时,天保眼目一亮,看清了魁首的方位,而畑英太郎这老小子命当该死,仓促之间,心慌意乱,竟其没有发见伏在夹缝里一动不动的人。枪声响二记,一众日军人人效忠拼命,将畑英太郎一个劲儿往身后掖,至后畑英太郎给顶在最后,背抵石壁,背心正露出罅隙。天保心思电转,已有计较,移形换位,涌身降至畑英太郎头上数寸之处,近在咫尺,空气中犹如有一只手,紧紧地捏住日本人的眼睛,畑英太郎双目死死盯着对面的山群,竟并未发见。而日官兵们慌乱,又是开枪又是惨叫,半个山头只闻哄哄之乱,那致命的一瞬间也没发见天保如死神般降临了。
天保乘机将手掌在关东军司令的背上一印,便即撤掌后缩,埋身至罅隙深处。恶贯满盈的关东军总揆畑英太郎立时全身骨骼尽碎,软软地靠着石壁,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身子已一动不动了。虎石台上炸了锅儿般骚乱,胆小的逃窜,撞乱了胆大的屠夫们,一班卑劣的矮子,尚不知自己的统帅已然命丧黄泉,兀自左拦右隔,护卫那只死透了的狗元帅。天保像个幽灵,即令在挠嚷至极的境遇下,依然一丝儿无声,屏息静观待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