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2/2)
承德忽地想起昨天干活儿的时候,同伴曾提起:“这西人监狱的向例便是这样,一旦囚犯之间有争斗,打架殴斗给狱卒看见,就须停手,并必得约在礼拜六,一决生死。决斗之中,放对的两方,若无一死亡,则决斗不停止。想来这也是洋人威慑咱们的一个毒计。兄弟啊,那波兰屠夫厉害得紧,寰球臭名昭著,跟他决斗,那还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么?我看你没多少时间活头啦,明日一战,好自为之吧。”
两人跃众而出,承德站定身躯,不提气、不运劲,侧面对着聂什科夫,以利裕如进退;波兰人侈然自大,不丁不八,正面对着承德,目光中挤出两道贪婪而桀骜不驯的冷电,在承德浑身上下游走。头顶上的洋人高声宣讲:“决斗不限时间、不限器械,直至一方死命,才能结束。死生操于你们自己之手,好啦,站好了,我数三个数,决斗就开始!一——二——三……”
洋典狱长是个三十岁不到的黄毛小子,中国话带着浓重的鼻音,舌头卷来卷去,听得好生不适,但数数用的是英语,当“three”刚出口,聂什科夫便腾地跳起半空,如一只弓腰作势的巨大狮子,扑落承德的头顶。罡风肆虐,空气一窒,势将承德压扁。承德一个“凤点头”,俯身向前疾窜,巨人轰然落地声中,他已快若惊电般地打了个旋子,转身一个“燕归巢”,飞纵跳在聂什科夫背上,足尖在他后心“魂门穴”重重一点,身子借足尖的一踹如离弦之箭般拔起,飕的扑向聂什科夫后脑,使一招“潜龙升天”,四指并拢,第一、二指骨向手心弯曲,拇指伸展,腕节屈向手心,作龙爪之状,向巨汉后脑风府穴抓下。
承德犹如换了一个人似的,使出这三招四式说来话长,当时围观华洋人等,全都只是眼前一花,聂什科夫已“呜哗”痛吼一声,身子扑地而倒,脑后鲜血狂喷,一条血柱宛如喷泉,飙得二层楼上密密层层的洋人鞋子裤管上,都溅满了血渍。张承德落下地来,不丁不八,站在当地,脸上淤青累累,眼目口鼻,肿胀处依然淤黑未消,但场上除了他自己,无人不惊愕,无人不大跌眼镜,无人不大失所望。
一世巨盗,后脑中了承德碎石裂碑如腐的龙爪手功夫,头皮抓下一大块,脑桥经不住巨力而折断,连后盖骨也碎裂了。洋人见“屠夫”聂什科夫后脑血溅得诡异殊甚,看得是触目惊心,悚然大骇,纷纷乱嚷乱骂,呼救传医。那年轻的典狱长尤为惶骇,面上竟隐隐有悲戚之色,如丧考妣。承德眼力何等锐敏,典狱长的脸色虽只在面前一掠而过,但他已看在眼里,不禁暗道:“这厮怎的如此悼惜,其中似有弊,倒要小心提防。”
正沉吟间,天上猛可里“霍啷啷啷啷”一阵三道惊电乱闪,天空黑沉沉地堆满了乌云,闪电将黑暗劈开,照得一片大亮。跟着三阵焦雷,接连轰轰发发,震得各人耳朵嗡嗡发响,霹雳便像是打在这广场上一般。天上就似开了个缺口,雨水大片大片地泼将下来。大雨倾盆而下,夹着一阵阵的电闪雷轰,势道吓人。黄豆大的雨点打在地下,直溅到廊下铁门畔。
不一会儿,地上便积起数道小溪,从前日承德摔跌下来压坏的砖墙断柱之间涓涓流过。张承德身子一晃,已越过一处毁圮的廊柱,窜入廊檐之下避雨。他立定在廊下,注目场中巨汉的身子,一动不动,鲜血兀自汩汩自脑后抓**往外流,给雨水冲泡下,血水晕开,由红转白,四散溶入水中。大雨滂沱,地上的流水不一会儿便隐隐现出丝丝暗红,色作玫瑰,诡奇谲丽。
巨汉在水里泡了一会儿,典狱长令手下将他扛抬至廊下避雨,眼看他伤势太重,似不宜搬动,腿脚快的迳去召唤医生赶来。三四个中国狱卒捧头抬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将身巨体壮的波兰人抬至廊下,狱卒已是个个满头大汗,雨水汗水浸湿了衣衫,连内衣也湿透了。
众人喘息方定,洋医生带着医具随狱卒奔来,推开围观人群,俯身检视伤口。洋医生五十岁的人,满脸光溜,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淡灰的眼神坚毅,是个恪尽职守的人。他搭搭脉、捏捏头颈、端详了伤口,轻轻一按,聂什科夫的后脑便如喷泉般潠血。医生双手手套上沾满鲜血,滴滴答答地站起来,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走到典狱长身畔,不疾不徐地报道:“这位犯人全身肌肉痉挛,手脚麻痹,后脑伤处皮破肉绽,脑骨开裂。若是小脑干未损,倒也有一线生机,无如他脑干已断,莫说脑组织转眼要坏死,便是不断喷涌的血液,就会溢满脑颅,就使用麻醉剂吊命,也无济于事,只会徒增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