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2/2)
简强从此再未翻身,直到释放的那天,简直可以说,他是被云儿一路打出了监狱!车间内人人色厉内荏,看到简强的下场,心里都毛毛的。
简强走后,长虫失去羽翼帮手,被云儿嘲笑得苦,气得几乎吐血,度日如年。
阳历三月下旬至四月上旬,春意盎然,万物勃发,气温回暖,本应神困,以补冬寒之苦。阴历去年的腊月奇寒彻骨,最高气温一度跌破历史最低值:-7℃。照上海这个南方城市来说,湿冷的冬天,降温至-7℃,鼻子也要冻掉了,其寒可知。云儿年轻人也感到寒冻至矣,尽矣,蔑以复加矣——最冷的之时,只是小运动量的走走跑跑,骨关节亦会发出咯咯的脆响,仿佛随时就要断。
冻了一季,好不容易捱至春天,万物复苏,暖意渐长,人体绷了几月的神经松弛下来,怎么说也觉容易入睡得多了。叵耐长虫年轻时滥吸滥嫖,身子早掏空了,自作孽,晚上睡不着觉。整日神疲力乏,精神错乱,极易肝火燃旺。他一把年纪,熬过寒冬确然端的不易,本拟总算“春困”时节到了,可乘机补补觉,恢复点儿元气。孰知几夜睡下来,还是像冬天一样,整宿整宿地难以入眠,睁眼瞎到天明。这一下急死了老毒物,他感到生不如死,白天极为困顿,晚上却愣是难以入睡,越思睡就反而越睡不着。
老毒物失眠情绪差,浑不讲道理,拿旁人来撒气。云儿睡在老毒物隔壁紧邻的上铺,一晚,云儿偶一翻身,长虫便不依不饶,破口大骂:“你动来动去抖得床颤,叫我怎么睡得着?我真要被你气死了!从来没有碰到过你这种人,真把我这个老东西气死了,要气死了!”原来云儿每俟他讲话,就要笑出声儿,弄得他平日很尴尬,讲话的时候本就不利索,耳入讽刺般的笑声,心中慌张,就更讲不了话了。因之,他耿耿于怀,深恨云儿,此时借精神恍惚、脾气易动之机,鼓勇开骂。
长虫骂声洪大,静夜之中,整个楼面人人听到,吵得众犯乱骂。云儿听到了本想爬起来揍他,无如老长虫骂人亦结结巴巴,一句话大喘气儿好久才能借助火气勉强喷出口。云儿听了两句,转怒为乐,忍不住躺在床上乱笑,一笑起来身子就真的抖了起来。长虫立觉床动,火上浇油,越发狂怒,骂得气喘如牛。可惜他又不敢起来动手打架,徒然坐床上,假牙随骂随从嘴里喷出,长虫一次次捡回牙儿再搁回口中,也难顾卫生。每次总不想再喷,但骂到忘情时,又自飞牙相殉。
被吵醒来的同房之人见老头子瞪着眼、粗了筋,一气儿把话叨登老了,又气得脸色发黑,像用铣刀刻出来的皱纹一根根如蛇乱舞,一条老命都快从褶皱的瘪嘴里骂光了,大伙儿全笑他傻。监组长大黄牙一甩,暴吼:“行了,长虫,半夜三更吵吵个逑儿呐!快点睡吧!”长虫回嘴:“唉,唉,唉……噢呜噢呜……我怎么睡得下?他这**样老是动来动去,人都要被他折腾死了,还咋睡?”组长从床上爬起来,走过去见云儿好端端睡着,一动没动,便责老头子:“他没动,睡吧,监狱里的床不牢,就容易摇晃,不比你家!快睡吧,明儿还要早起。”
长虫兀自骂骂咧咧,云儿暗自好笑,一笑床又摇,长虫脱口喊:“你看,又摇了,又摇了!这还没摇?像地震一样了!”组长再跑到云儿床前看,云儿屏住笑,还是一动不动,一如其旧,还微微发出了鼾声。组长摇头回床,也不去理会长虫胡闹了。长虫“噗”的将烦人的假牙吐在牙缸里,气得直喘,再说不出话来。
如此连续折腾了两夜,长虫口中发苦,双眼发黑,第三夜终于挺不住,不敢再吱声儿,睡不着也只能睁眼到天亮,否则再吵的话,云儿不理他,任由他一人唱独角戏,徒然让云儿听戏取乐,等如在玩弄他这把老骨头。他觉得无聊不上算,自己闹腾累了,就停下来不作了。
十三点式的“折子戏”闹下来,弄得满监狱风雨,人人将老毒物引为谈资笑料,长虫在人前丢尽了脸面,从此灰头土脸,人们看他的眼神溢满戏谑的光,彷如乐呵呵地在看一种长不大的怪胎一样。
长虫自己个儿亦讪讪地对要好的囚犯坦言:“我这下是真给气坏了,老命十成中丢了九成九,再气也实在气不动啦,真服了,真是服了!”
自此以后,长虫方知文斗武斗全弄不过云儿,见面就觉万分尴尬,难以为情。无如身在监狱,抬头不见低头见,难于躲避,两人难免碰头。他一见着云儿,云儿总会秒变欢乐,笑嘻嘻地像是在看一头大大的老马猴儿。长虫无地自容,每每只好朝云儿做鬼脸、摆怪腔:有时咧嘴;有时以舌头顶假牙耍牙装萌;有时左手右手食指同时掏两只耳朵孔,掏耳之际,双指如螺丝刀般转动,憨态可掬,乐翻了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