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雪花鬃飞跳养军山 应梦臣得救真命主（1/1）
诗曰：
万乘旌旗下海东，沙滩龙马陷金龙。
苏文呈逞违天力，难敌银袍小将雄。
“好使这班老臣信服，方肯投降，快快写上来！”朝廷无奈，把金剑割下黄绫衣衿一块，左手拿住，如今要把小指咬破，又怕疼痛。“朕若写了血表，认真把天下轻轻付与别人不成？这血表岂是轻易写的？”心中好无摆布。
盖苏文说：“不必推三阻四，快快咬碎指头写血表与我！”那番，贞观天子龙目下泪，暗叫一声：“诸位王兄御侄，感你们个个赤胆忠心与朕打成这座漂亮山河，那知今日撞见盖苏文立逼血表，非是寡人不义，也叫出于无奈，今日写了血表，永无君臣碰面之日了。”这道血表原觉难写，指头咬破鲜血淋淋，实难落实，高叫一声：“有人救得唐天子，愿把山河平半分；谁人救得李世民，你做君来我做臣。”只把这二句高叫。盖苏文呼呼冷笑说：“唐童快写！这里乃我邦绝地，就有人来，也是本帅麾下之将，焉有你的人马兵将到来？凭你叫破什么，总总无人来救。”一边逼他写血表，天子不愿写，叫救在海滩，逼勒不外，谁人来救，我且慢表。正是：唐王原是真天子，自有天神相救来。
单讲那藏军洞中火头军，这一日，八位好汉往养军山狩猎去了，单留薛仁贵在内煮饭。这骑云花鬃拴在石柱上，饭也未曾滚好，这匹马四蹄乱跳，口中乱叫，要挣断丝缰一般，跳得恐怖。仁贵一见，心内惊慌，说道：“阿呀！这骑马为何乱跳起来？”连喝数声，全然不住，原在此叫跳。仁贵说：“我知道了，想此马自从收来的时节，从未曾有一日安享，天天开战，日日兴兵，自此隐在藏军洞有一月余外，差异你出阵，安然在此，想你也觉纳闷，故而叫跳，待我骑了你，披好盔甲，挂剑悬鞭，提了方天画戟，到松场上把戟法耍练一练，犹如出战一般。”这是宝马，与凡马差异，最有灵性的，把头点点。仁贵就全身披挂，竣事停当，手端画敦，跨上马，解脱丝缰，带出藏军洞中，过仙桥，鞭子也不用用，四蹄发开，望山路中拼命的跑了。仁贵说：“怎么样？”把丝缰扣定，那里扣得住？越扣越跳得快，说：“欠好了！我命该绝矣！马多作起怪来，前日出阵，要住就住，要走就走，今日原何不容我做主，拼命的奔跑，要送我的命？”仁贵看来要跑得腾云飞翔一般，恰似神鬼在此护送，逢山冲山，逢树过树，不管好歹的跑法，冲过十有余个山头，到一座平高的山峰上住了。仁贵说：“阿唷唷，吓死我也！啼声马儿，你原有些力怯的时候，所以才住了吗？”到底此处不知什么所在，便抬头望下一看，只见海浪滔天，通是大海。只听见底下有人叫：“谁人救得唐天子，漂亮山河平半分；有人救得李世民，你做君来我做臣。”那薛仁贵吓得魂不在身，连忙望山脚下看时，只见一个戴冲天翅龙冠穿黄绞绣袍的，把指头咬破，只听叫这二句，住马写血字，马足陷住沙泥。仁贵见未曾见了朝廷，谅来那人必是大唐天子，不知因何在此海滩泥上。又见岸上一人，高挑雉尾，面如青靛，手执铜刀，却也认得是盖苏文，暗想：“原来天子有难，我这骑马有些灵慧，跑到此山。马阿！你有救驾之心，岂非我倒无辅唐之意？如今要下此山又无路道，高有数十丈，打从那里下去？”坐下马又乱叫乱跳纵起，好象要跨下的意思，惊得仁贵魂不在身，把马扣住说：“这个使不得，纵下去岂不要跌死了？也罢！畜生尚然如此，为人反不如它？或者洪福齐天，靠神明保祐，纵下去安然无事。若然陛下命该已绝，唐室山河被番人该应灭夺，我同你死在山脚底下跌为肉酱，在阴司也得瞑目，快纵下去！”把马一带，四蹄一蹬，望山脚下恰似神鬼抬下去一般，果真无事。薛仁贵在马上晃也不晃，心中欢喜，把方天戟一举，催马下来喝声：“盖苏文你休得放肆！不要走！”又说：“陛下不必惊慌，小臣薛仁贵来救驾也！”那唐天子抬头一看，见一穿白用戟小将，刚刚醒悟梦内之事，不觉龙颜大悦，啼声：“小王兄，快来救朕！小王兄，快来救朕！”盖苏文转头见了薛仁贵，吓得满身冷汗，叫一声：“小蛮子，你破人买卖，如杀怙恃之仇！今唐王已入罗网，正在此逼写血表，中原十丈软红十有**得手，我邦狼主也为得天下明君，你肯降顺我主，岂非缺了一家王位不成吗？”仁贵震怒道：“唗！乱说！我乃少年英雄，身世中原，有心保驾，跨海征东，岂有顺你们这班番奴？番狗，快留下首级！”苏文说：“阿唷唷，可恼，可恼！你敢前来救着唐童，本帅与你势不两立！”把马摧上一步，起一起赤铜刀，喝声：“本帅的赤铜刀来了！”
一刀直望仁贵扑面门砍将下去，仁贵把方天戟噶啷一声架开，冲锋已往，带转马来，盖苏文又是一刀剁将下来，仁贵又架在旁首。二人战到六七个回合，仁贵量起白虎鞭，喝声：“照打罢！”一鞭打下来，打在后背上，盖苏文大叫一声，口吐鲜血，伏鞍大北而走。仁贵把马扣定，不去追赶，犹恐有番将到来，即便跨下马来，说：“陛下受惊了，可能纵得上岸？”朝廷啼声：“小王兄，寡人御马陷住沙泥，难以起来。”仁贵说：“既然如此，难以起岸，待小臣来。”便抽出腰边宝剑，把芦苇茅草割倒，未来捆了一堆，撂下沙滩，纵将下去，把朝廷扶到岸，又将方天戟杆挑以马的前蹄，此马巴不能够要起来，因前蹄着了力，后足一蹬，仁贵把戟杆一挑，纵在岸上。天子原上马，仁贵走将上来说：“万岁爷在上，小臣薛仁贵朝见，愿我王万万岁。”朝廷啼声：“小王兄平身，你在那里屯扎？因何晓得朕今有难，前来相救寡人？”
仁贵说：“陛下不知其细，且到越虎城中，待臣细奏便了。但不知陛下亲自出来有何大事，这些公爷们因何一个也不来随驾？”朝廷说：“前日那些番兵围合拢来，共有数十余万，把越虎城团团围住，有二十余天难以破番解围，正在着急，幸亏中原来了一班小爵主杀退番兵，安然无事，寡人欲往田野打围，奈众王兄不许朕出猎，故而没有一人随朕，此来不想遇着了盖苏文，险却怕命不保，全亏小王兄相救，其功非小，到城自有加封。”仁贵道：“谢我王万万岁。”
天子在前面行，薛仁贵跨上雕鞍后面保驾一路行来。到了三叉路口，原扣住了马立住，不认得去路，那里来了四五骑马，前边徐茂功领头，尉迟元帅、程咬金、秦怀玉带下三千唐甲马八百御林军迎接龙驾。见了天子，茂功跳下马来了，俯伏道旁啼声：“陛下受惊了，臣该万死万罪。”朝廷说：“阿唷，好个奸险道人，怎么哄朕出来，险些送朕性命！”茂功说：“陛下，臣怎敢送万岁性命？若不见盖苏文，焉能得遇应梦贤臣？”朝廷说：“虽只如此，幸有小王兄来得凑巧，救了寡人，若迟一刻，朕献了血表，焉能君臣还得再会？”茂功说：“臣阴阳有准，算定在此，若没有薛仁贵相救，我们领兵也早来了。今知我王不认得路道，所以到此相接。”天子道：“既如此，快领寡人回城去吧。”茂功领旨，众臣前面引路，朝廷降宠，薛仁贵与他并马相行。
一路行来，到了三江越虎城，进入城中，把城门紧闭。同到银銮殿上，朝廷身登龙位，两班文武站立，薛仁贵俯伏灰尘启奏道：“陛下龙驾在上，臣有冤情细奏我王得知。”朝廷说：“小王兄，奏上来。”仁贵说：“臣幼身世在山西绛州龙门县大王庄，破窑中穷苦，若不相遇王茂生伉俪结为手足，承他照管养膳破窑，焉能使我逐日间学成武艺，习练得本事高强？思想干功立业，显宗耀祖，以报恩哥恩嫂，单单苦无盘缠投军，因此同柳氏苦度在窑。其年先锋大老爷张环奉我皇圣旨，到山西龙门县招兵买马。幸有同学朋侪名唤周青赠我盘费，相同到龙门县投军，那晓张爷用了周青，道小臣有犯他讳字，将臣赶出辕门不用，也而已。第二遭到风火山收了强盗三员同来投军，只用二人，又道小臣穿白犯他吉庆，仍旧逐出辕门不用。第三遭得了这位老千岁的金披令箭，张爷无奈，把小臣权用。他说：我张爷有好生之德，所以不用，放你生路，你偏生频频撞入网来，叫我也实难救你。我岂为在此招军买马，单为朝廷得其一梦，梦见小臣非法，欲夺帝王之位，又赠什么四句诗。”
天子说：“有的，小王兄，这四句诗就该明确了。”仁贵说：“陛下，他对小臣讲，‘家住遥遥一点红，飘飘四下影无踪，三岁孩童千两价，生心肯定做金龙。’故尔智囊详出一点红是绛州地方，有薛仁贵谋叛之心，因此在山西察访，拿来解京处决。所以小臣怕得紧，情愿为火头军，隐姓埋名‘仁贵’二字，他说立得三大劳绩，保奏我王出罪。我因立了多几几何的功，奈陛下不愿饶恕，没有出头日子。未知张爷蜚语冒功，又不知陛下果有此事？”朝廷听完震怒：“阿！原来有此曲折，故尔难以明确。寡人此梦就如刚刚在海滩上逼写血表遇王兄救朕一样的容貌，就是王兄赠我四句诗，‘家住遥遥一点红，飘飘四下影无踪，三岁孩童千两价，保王跨海去征东’。原为小王兄一人，故命张环到龙门县招兵，察访王兄出来领帅印督兵的。那晓张环好恶多端，在朕眼前只说没有姓薛的，反把第四句改了什么‘生心肯定做金龙’，纵何宗宪在此混帐冒功！”尉迟恭上前啼声：“小将军，那日本帅被番将起解建都，想来一定是你救我的了？”仁贵说：“不敢，未将救的。”尉迟恭说：“如何？我原道是你。本师还要问你，前日在凤凰山脚下，把本帅扯了一跤，又在土港山神庙翻本帅一跤飞跑而去，却是为何这等畏惧？”仁贵说：“未将应当有罪。这多是张爷欠好，他说朝廷尚有几分肯赦，只有元帅爷疑惑圣心，不愿赦你，故此频频拿捉，叫未将不行相通名姓。故此未将见了帅爷逃命要紧，所以这等恐惧，只想走脱，那里相见元帅翻跌不翻跌？”尉迟恭听说此言，老羞成怒说：“可恼，可恼！孩儿们过来，令箭一枝，星飞赶往黑风关狮子口，速调张环父子女婿六人到来见我！”宝林、宝庆一声允许，接了父亲的令箭，带过马来，跨上雕鞍，按好头盔锦甲，提了武器，出了越虎城，竟往黑风关来调取张环父子，此言慢表。
单讲朝廷开言问道：“小王兄，你既在张环座下为火头军，缘何知道寡人有难海滩，却却来得正好，救了寡人性命？”仁贵道：“陛下有所未知，那日在独木关上，病挑安殿宝，小臣得了这个劳绩，那晓张环心生毒计，把我结义弟兄九人九骑哄入天仙谷口里边，后路不通前路，把柴木堆起，纵火逼烧臣九条性命。幸有九天玄女娘娘摄救出了天仙谷，到一派山路中，躲住藏军洞中有两个月有余。不想今日臣八个兄弟出山狩猎，小臣在洞中煮饭，这一骑马乱跳乱纵，我便上马出洞欲练戟法，谁想这马恰似神舞一般，丝缰总扣它不住，跑过了几个山头，纵上这座山峰，如登平地一般，复又纵下海滩，才救我主。”朝廷说：“原来尚有八位王兄在藏军洞中，降旨意快去宣来见朕。”军士上前道：“万岁爷，不知藏军洞中在于那里？”朝廷道：“小王兄，你去宣你八个兄弟从那条路上去的？”仁贵说：“小臣去是玄女娘娘摄去，来是随马跑到一路上飞纵而来的，所以连臣也不认得，不知藏军洞在东在西。”茂功奏道：“陛下，那藏军洞想是乃九天娘娘仙居之所，有影无踪的所在，岂是凡人寻获得的？少不得日后八人自有晤面之日。”天子道：“既如此，传旨排宴，命众御侄陪小王兄饮酒。”不表三江越虎城中钦赐御宴，众小爵主陪薛仁贵饮宴。
单讲宝林、宝庆在马上星飞来到黑风关战船内，张环父子闻报，远远接到船中。尉迟弟兄说：“张环，元帅爷有令箭一技，要你父子女婿六人作速同往建都见驾，有要紧军情。”张士贵说：“二位小将军，不知元帅相传是什么要紧军情？”宝林道：“说是什么秘密事，迟延不得的，快快整备同去见驾，我们也不知道的。”那番，士贵父子即忙周备上马，端离了黑风关，连尉迟弟兄八人一路上竟望越虎城来。在路延误数天，这一日早到建都，进入城中，同上银銮。宝林、宝庆上前奏道：“陛下，张环父子宣到了。”尉迟恭说：“传到了吗？与本帅将他父子洗剥清洁，绑上殿来！”茂功啼声：“元帅不行造次，我自有对质之法。陛下，快传旨意，好好宣他上殿来。”
朝廷降旨：“快宣来。”左右一声：“领旨。”军士出殿，宣进父子六人上殿，俯伏灰尘说：“陛下龙驾在上，臣张士贵朝见我王，未知万岁宣臣到来有何旨意？”天子龙颜翻转说：“张环，朕宣召你来到，非为别事，只因前日寡人出去狩猎，路上遇着一位小将军，口称与你交好，朕现带在外，因此宣你来，可认得他姓甚名谁？”张环道：“如今这位小将在那里？”朝廷把头一点，班中闪出薛仁贵，俯伏银阶啼声：“大老爷，可认得小人薛礼吗？”
这士贵一见，吓得六神无主，面上失色，索落落扑倒灰尘说：“你不像小我私家。”
他还只道是薛仁贵阴魂不散，在朝廷驾前泛起告御状，所以张环这等畏惧。
仁贵说：“大老爷，怎么我薛礼不像小我私家起来？我自从被你那日哄在天仙谷内，亏玄女娘娘使入迷通，救我九人九骑，故尔不送性命，照旧好端端的一个薛礼，又不是什么鬼，为何这等发抖？”张环的魂被这一吓，差不多数把已经吓出的了。四子一婿跪在驾前，满身冷汗，暗想：“欠好了！如今是各人性命多活不成了。”朝廷喝问道：“张环，你到底可认得他吗？在那里会过？快些奏上来！”张士贵啼声：“陛下，臣领兵中原到东辽，不知夺了几多关头，攻取了许多城池，从来不认得这位小将军，不知他姓甚名谁，如何反认得我？”薛仁贵道：“好个奸险的张环，前日在你月字号内为火头军，怎生把我来骗，说‘立得三个劳绩，在驾前保你出罪’。我薛礼不知立了几多劳绩，反在独木关上生心把我九人烧死，冒取劳绩与何宗宪，亏你良心何在？天理难容！今日在驾前反说不认得我？”朝廷道：“寡人心中也明确，张环欲冒薛仁贵劳绩，将他隐藏前营为火头军，反在朕驾前奏说没有应梦贤臣，谎君之罪非小，快些招上来！”
从前做下违天事，于今没兴一齐来。
究竟不知朝廷如何究罪张环，且看下回剖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