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红颜往事第7部分阅读(1/1)
促成梅孟百年之好,也就不再坚持梅兰芳已有家室的己见,同意与大家一起促成这桩婚姻。大家还正式委托另两位戏迷齐如山、李释戡做大媒。 梅兰芳一听自然高兴!因为已和孟在堂会上几次同台,配合默契,在心底留下了极深的印象,特别认为小冬是位难得的坤老生人才,又是个漂亮而不失灵气的女孩子,日后前途无量,将来必定是须生行的中流砥柱。心想,若能与之结合,台上扮着夫妻,台下也是夫妻,夫妇同唱,何等美好! 再说孟小冬那边,见齐、李二位老先生笑嘻嘻地驾到,不等他们说明,也猜了个八九,心里想着,却装样子上前问“二老大驾光临,必有重要事情?”“当然是大喜事喽!”齐老先开了口,接着就说“冯六爷邀我们二人替畹华做个大媒,让孟小姐和梅先生结为秦晋之好,也是梨园一段佳话,我们讨杯喜酒喝!不知小冬姑娘有何想法?”孟小冬听了这两位的话,不禁心潮起伏。 她想“梅兰芳”三个字,全国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社会上不知有多少千金小姐、名媛贵妇暗恋于他而求之不得。我不过一个黄毛丫头,能和他在堂会上多次同台演出,已感到万分幸运。眼前居然有两位德高望重的名士充当大媒人,正式上门提亲,不觉为之心动。若真能与梅大师走到一起,朝夕相伴,同台演戏,在艺术上对我必定会大有帮助。 本来孟小冬的姑父仇月祥对梅孟这桩婚姻是持反对态度的。因为此时的孟小冬,正如树可摇钱,盆可聚宝,一结婚,肯定就不会唱戏了,而且即便唱,也肯定跟着梅兰芳去了。眼看着大把的雪花银到不了手,如何舍得?怎奈小冬本人像吃了秤砣铁了心,事情也就只好如此了。 梅孟这场爱情,经过双方的努力,友人的鼎力撮合,已是水到渠成,铺平了婚前的道路,最终有了一个完满的结局。 经过几次酝酿,良辰吉日定在1927年春节过后的农历正月二十四,洞房花烛就设在东城东四牌楼九条35号冯裁的公馆里。梅孟均是新潮观念,头脑里没有封建意识,什么生辰八字,瞎子算命,一切全免。 花烛之夜,红罗帐中,鸾凤和鸣,鸳鸯交颈。梅孟二人少不得山盟海誓,说了些愿白头偕老,终身无悔,永不变心之类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简单注定这段姻缘会因为简单而崩溃,还是简单本身就是一种疏忽。正像后来的孟小冬在回忆中提到的那样,当初的兴之所至,只是一种不太成熟的思想冲动而已。 孔雀东南飞 自古才子佳人都只是风月戏中的主旋律,而来不得半点真的。这句半调侃半事实的话怎么样也不会让人联想到梅兰芳和孟小冬。而事实是,他们的确是因为一件本该共患难的事情而分开的。如果说他们的结合是一段浪漫的姻缘的话,那么他们的分别则是一场痛苦的飞来之祸。 其实在第一次遇见梅兰芳的那刻,孟小冬就已经知道了他是有家室的人,但是固执而坚持的她却始终抱着那份少女的单纯和对自己生活的理想与梅兰芳生活在了一起。并从此幻想着天长地久的生活。终于有一天,当偶然的事件在他们中间发生时,那本来就不是很稳固很坚定的感情终于因为这一点小缝隙而裂开。 在中央文史馆,萧乾馆长主编的“新编文史笔记丛书”《海上春秋》卷中,吴文漫先生写的《张汉举做了梅兰芳的替死鬼》一文是这样记叙当年梅兰芳遇刺事件的“某晚张汉举在家宴客,梅兰芳也被邀请在内,席间忽报外面有人要见梅先生,张汉举自告奋勇地说‘我去看看……’谁知还未出走到大门口,已身中数枪,当场死亡。”后来得知杀人者叫李志刚,并被官厅以“枪匪绑票”定案,然而过了不到一个月,有所谓“洞悉实情”者披露李诈财是虚,真正目的是枪杀梅兰芳,这从何说起呢?还得从梅兰芳与孟小冬的结合谈起。 孟小冬历经曲折终于与梅先生相爱同居,为了避开梅兰芳家里人的扰乱,他们另外在城东内务部街一条胡同里租了一个小屋子,这种事在旧社会里本是司空见惯,不足为怪的。 然而孟小冬嗓宽韵厚,扮相俊美,台风潇洒,蜚声菊苑,不知倾倒了多少戏迷。李志刚就是其中一个,孟小冬的戏,他竟是一场也不落下,风雨无阻。最后,这种痴狂发展到了极点,他发现自己单恋上了孟小冬。眼见小冬嫁给了梅兰芳,知道自己的“玫瑰梦”破灭了,于是伺机报复,正所谓因爱生恨。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张汉举当了替死鬼! 孟小冬和梅兰芳在一起不久,梅兰芳的嗣母就去世了。以为已是梅家一员的孟小冬前去梅家戴孝,却被梅夫人福芝芳羞辱。在外边挣够了面子,深得万千人喜爱的她怎能受如此的冷遇,以为丢了面子,于是便迁怒到梅兰芳的身上,再加上对于梅兰芳遇刺的事,还心有余悸,她决定和梅兰芳分手。当梅兰芳来到她家时,她听着门外如急雨般的敲门声,却始终不敢开门,她害怕自己的一时心软就会让痛苦延续。梅兰芳撑着伞在雨中等了一夜,才怅然离去。谁知道,这一离去,竟然就成了此生的永别。
刹那烟花不再——孟小冬(3)
惊险的凶案和与孟小冬的关系破裂,是导致梅兰芳举家南迁上海的重要原因。 然而就是这样的阴差阳错,或者说是造化弄人,使得本来的双飞燕成了陌路人。本似神仙眷属的两人,也不得不终告仳离。待到数年后梅兰芳重返京都时,孟小冬已视梅郎为陌路,一生再未与语半句。 冬皇拜师 之后的孟小冬情绪低落,于是决定暂别戏坛,休息一阵子,好好调养。 传统的观念里,女伶无非就是以色悦人,然而孟小冬的出现,彻底地改变了这种错误的思想。从小,她就是一个刻苦的孩子,在梨园世家的背景下,小时候的孟小冬所体现出来的绝对是戏剧家的天赋。 所以,在经过了感情的波澜和自己静心的思考之后,她重新走上舞台,毕竟,生活还要继续。不过,这一次,她选择了从头再来。她决定重新拜师学艺。刚来北平的时候,她跟着余派京剧名家余叔岩的琴师李佩卿学戏,并因此对余派的套路多有了解。所以她一心想拜余叔岩为师,而彼时的她因与梅兰芳有所牵连,因此余便以“小冬女性,教戏时免不了扶臂搀手等等,小冬曾婚(梅)兰芳,我与兰芳关系密切,类此诸多不便”为借口推脱。虽然他推说是从不收女弟子,不便开例,而婉言谢绝。然而在孟小冬看来,他只不过是害怕遭到世俗和礼仪的谴责而已。这位戏剧家丝毫没有为余的坚持而放弃,她一面刻苦用功,拜多位名师学艺,一面又请人说情,工夫不负有心人,经她托人一再恳求,并央求余的新婚夫人代为说好话,余叔岩终于答应,但约定教戏最多不超过10出。孟小冬终于在1937年的北平被余叔岩收做惟一的女弟子。 那时的余叔岩早已是体弱多病,长时间地闭门不出。孟小冬程门立雪后,除了认真学习戏剧外,更奉侍师侧,执弟子之礼,颇得余的赏识,并亲授《搜孤救孤》、《御碑亭》、《武家坡》等戏。余叔岩习惯晚上工作练习,因此往往要到了晚上才开始说戏。她为把戏学到手,有时候彻夜不眠,居然渐渐养成了习惯。“有志者事竟成”,她终于得到了余叔岩的真传,并在其逝世后继承了这一派的衣钵。 说起来孟小冬只能算是带艺投师,因为在学艺之前,她已经是大名鼎鼎的“冬皇”了。然而对于余叔岩,她还是保持了更多的尊重和敬意。 在正式拜余为师后,小冬多次向余馈送礼物,余很受感动,于是将自己演《武家坡》中薛平贵的行头赠给她继承使用,以为纪念。在经过余的亲传亲授后,小冬戏艺进步得很快,在京的每次演出,场场座无虚席,而余叔岩则经常为她把场。当时喜欢小冬的观众赠给她绰号“冬皇”,意为须生之皇,足见小冬当时声势显赫,技艺超群,使观众为之倾倒。当时一些报刊,经常在小冬演完一个剧目后发表剧评。对小冬的唱白,甚至一举手一投足都推崇备至,可见其艺术的影响何等深远。有一次,孟小冬演《失街亭》,余在后台为她把场,演完卸装时,小冬友人某君对她说,你演到“斩谡”时,怒目瞪眼,白眼珠露出太多,不好看。小冬立刻问余如何克服,余随口指点说“记住,瞪眼别忘拧眉,你试试!”小冬对镜屡试,果然,既好看,也不再露白眼珠了。事情虽然很小,但足以证明余在艺术上的深邃造诣。余对他人曾讲及他对小冬的评价,认为小冬的唱工可到七分,做工最多五分。而小冬的技艺,当时内外城无不称道,声誉极高,而余只给予如是评价,也足以说明余对徒弟要求甚严。 后来余叔岩1943年在北京的公寓里病逝的时候,孟小冬正在香港,骤闻之下,惆怅不已。无奈已成事实,伤痛之下,写了一副长长的挽联“清才承世业,上苑知名,自从艺术寝衰,耳食孰能传曲学;弱质感飘零,程门执赞,独惜薪传未了,心哀无以报恩师。”由此亦可见师徒之情的确非同一般。 孽缘 谈到孟小冬的感情,就不可避免地要谈到结束她戏剧生涯的上海之行。 在与梅兰芳的感情出现问题之后,孟小冬开始与梅兰芳以工作上的关系一起到各地演出,这次他们到的是上海,算起来也是孟小冬的家乡了。然而此时的上海,早已不复当年的安宁。他们这次的确是来错了。 上海大亨杜月笙在上海法租界的新开河和陆家嘴两处码头建立起流氓割据势力后,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变成腰缠万贯的大流氓,在流氓帮中已出人头地。这位上海滩上说一不二的大哥平生豪赌好色,只要是他钟情的女人,非设法弄到手不可。 当时上海有个规矩,凡是各地前来上海演出的红伶,不论是男伶还是女伶,首先要和演出戏院里的“按目”们联系,并在他们的陪同下,到有钱有势的官宦富商人家登门拜谒。所谓“官宦富商”,就是官僚、大商人、大流氓和各大报馆主笔等。否则,不但要给你的技艺抹黑,而且还要弄得你寸步难移。除了拜谒大亨,还要和演出戏院的“按目”们搞好关系。演出之前,先要摆上两桌丰盛的酒筵,邀请他们吃个酒醉饭饱。然后,他们就会把你演出头三天的戏票送到各“大亨”府上,保你演出时戏院的花楼和正厅座无虚席,满堂全红。 京剧演员孟小冬这次来上海演出,是跟梅兰芳一块来的。梅兰芳这次是应共舞台戏院之邀来上海演出的。他没请共舞台的“按目”们吃拉场酒,这些“按目”自然也不会陪同他去拜谒各“大亨”,更不会给他们送戏票。旧社会极为重“面子”,尤其这些流氓“大亨”,宁愿倾家荡产,也不愿失去面子。这些“大亨”们眼看“按目”们不送票来,当然谁也不亲自来买票。各大报馆的主笔们说梅兰芳竟敢摆出“初生之犊不惧虎”的架势来,就放下红笔杆,握起黑笔头,轻轻一抹,在梅兰芳的脸上抹个黑痣。结果,头三天精彩的打炮戏,在上海竟然悄无声息,卖座寥寥无几,来自四面八方的抨击,也随之而至。
刹那烟花不再——孟小冬(4)
梅兰芳演出还不到10天,黄金荣就借营业不佳为理由,强迫梅兰芳解除演出合约,并且拒付他的报酬。黄金荣手下的虾兵蟹将们更是助纣为虐,向梅兰芳无故寻衅,百般刁难,杜月笙还要梅兰芳从下榻的中南饭店搬出去。 一天晚上,黄金荣和杜月笙谈起梅兰芳的困境时,黄金荣对杜月笙说道“月笙,你如今还没有妻室,我也常在为你打算。这次跟梅兰芳来的女伶孟小冬,我看她品貌既美,举止潇洒,行动大方,而且戏艺又佳,这是一个难得的佳妹,不如将她设法讨了进来,纳为妾室。将来你开个戏院,她既给你为妻,又可给你唱戏挣钱,同管事务,这种一举三得的美事,你要趁他们走投无路的机会,设法及早下手,不怕她不入你的手掌之中。”杜月笙听了黄金荣的一番教唆,顿时动了强占孟小冬的恶念头。 梅兰芳这时的处境十分困难,正想典当行头,返回北平。杜月笙就请黄金荣的老婆林桂生出面,把孟小冬叫到林家,先向孟小冬说了他们的想法,并对她百般劝解“你若嫁给他为妻,比登台唱戏好得多呢!他如今还没有正式妻子,新的住宅正在兴建,将来开戏院,你可做戏院的老板娘,保证你能过一生的美满生活。不然的话,你要回北方去,恐怕也很困难,你要多想想。” 孟小冬听了林桂生的一席软硬兼施的话,又看到杜月笙长相倒也生得不差,心中正在犹豫,再加上与梅兰芳的那段感情对她的打击也很大,心里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心想若能度得此生,也就是了。与此同时,杜月笙暗使金钱打通了孟小冬身边老妈子的关节,在老妈子和林桂生的撮合下,孟小冬也打听到杜月笙真的没有正式妻室,于是就跟随了杜月笙。孟小冬就这样做了杜月笙的老婆,结束了登台唱戏的生涯。 然而偏偏是造化弄人,当小冬自以为与梅兰芳的金石姻缘消逝的时候,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一生最华贵也最平凡的部分,居然是下嫁给一代枭雄杜月笙。在后来的生活中,她逐渐地了解到了杜月笙作为黑道老大的另一面他不是一个粗人,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是孟小冬惟一的知音。所以,在杜月笙去世之后,她表示不再公开演唱。 曾经沧海 “只是一切都过去了罢。” 这句当年孟小冬时时挂在嘴边的话,到了最后,居然成了她惟一的安慰。 当暮年的孟小冬一个人在香港守着那份宁静,并以自己的毕生心血教导着后辈们时,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从上海走出去的名伶了。她的一生,继承了余派京剧的衣钵,而正是这衣钵,让她的一生有了不可磨灭的传奇。“冬皇”的故事,到最后只是一个余韵弥散的无奈终结。梅孟、杜孟的故事,到最后也如繁花落尽般只剩纤尘。对于没有经历过那个纷争时代和没有感受过那些悲欢离合的人而言,孟小冬的传奇永远值得在情感的世界里回味。但是,当她的时代过去之后,我们便只有在偶尔听到黑胶老唱片里那苍凉的唱腔时,才会想起那个特立独行的名伶,她曾经是一位雍容华贵的绝代佳人,然后是一名历尽辛酸的薄命女子。 这,是不是一种遗憾,或者说叫做悲剧?
骄傲倔强的雏菊——disy(1)
disy,一种单叶雏菊,草本植物,有着细小的花瓣和同样纤细的枝叶,在明媚的阳光下她沐浴着阳光,优雅而高贵;在狂暴的风雨中她忍受着打击,坚忍而沉稳。它的花语是纯真。disy,一个雏菊般的女孩,在上海的风雨中生活了多半个世纪,用她的美丽与倔强写下了传奇的人生。 郭家小姐 1910年秋天,在澳大利亚悉尼的一家照相馆里,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孩在镜头前摆出一幅沉稳安详的样子。她有着娇柔的眼神、光滑的额头、粉嫩的脸颊、白藕般的手臂,再配上精致的白色蕾丝裙子、软底的小白鞋,宛如一个纯洁的小天使。 她叫disy,中文名字郭婉莹,是一个雏菊一样纯真的女孩。她的爸爸郭标是靠倒卖水果起家的华人富商,妈妈是当时富商马氏家族的小姐。disy是家中的小女儿,就像很多小孩子一样,她总喜欢跟在哥哥的身后跑来跑去。在兄弟姐妹里,disy和二哥沃利是最要好的,到后来也只有这个哥哥肯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借钱给她。沃利也很喜欢这个天使般的妹妹,还极力想把disy培养成为一个标准的追求时尚的上海淑女。1947年沃利在宋子文的帮助下成了郭氏企业的继承人,一年后被蒋经国追杀,被迫逃往国外。乔治接替他的总裁职位后不久也被迫逃亡,当他清理总裁办公室时无意中触动了一个精巧的机关,发现了藏在其中的沃利留下来的一把枪。慌乱之中他一时没了主意,便将这把枪交给了disy处理。disy夫妇把它埋在了花园里,就是这把手枪成了害死disy第一任丈夫的间接凶手。 disy从小就是个标准的淑女,但这并不代表她懦弱可欺。她在悉尼上小学时,也曾因为同学乱叫她名字而逃了学,并且理直气壮地对校长宣布,要是同学不改正的话,她就永远不去学校了。 原本郭家可以在条件优越的悉尼一直过这种幸福富有的生活,但当时正值华人资本被大量引进,上海经济蓬勃发展的时候,disy的爸爸郭标作为华人富商,应孙中山先生的邀请,和弟弟郭杰举家来到上海,开办了后来最流行的百货公司——永安公司。 骄傲的女生 上海原本是个滩,而后成了村,成了镇,成了城……终于在20世纪开始风光起来。那时的上海就像一位淑女一样优雅精美。 初到上海的disy还是个无知的小女孩,因为生活环境不同,上海的很多东西在她眼中都是那么新鲜有趣。在住进延安路的大房子前,她住在永安公司对面的东亚酒店里。那是她妈妈的家族——马家的产业,马家当时已经在上海开了先施百货公司。透过酒店的玻璃窗,disy生平第一次见到了雪。洁白无瑕的雪从天空飘落,落到了上海这片土地上,然后融化,最后渗进了土里,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disy也如这融入土壤的雪花一样,从此与眼前这个陌生的城市结下了终生难解的缘分。 永安公司的建成以及南京路上这些华人资本家的大百货公司的开张,标志着华人资本在上海的成熟。 来到上海后,disy上的是广东的一所小学。可是从小就生活在澳大利亚的她连一句上海话都不会说,更不要说广东话了,甚至连中文名字都没有。学校里的老师给她起了个中文名字,并且写在了纸条上。可是当她把纸条丢失在了回家的路上后,这个名字就被她彻底遗忘了。在她和她的兄弟姐妹们实在无法适应这个中文环境时,他们被父母送进了教会学校。从此,disy开始了她在中西女塾的新生活。 disy正式在中西女塾读书那年,它已是一座有着28年历史的美国基督教女子中学,并在当时上海的新式学校里享有盛名。它主要面对上海上层阶级的女孩授课,宋庆龄和宋美龄都是从这里毕业的。它是一所名副其实的贵族学校,高额的学费和严格的管理制度以及优良的校风使它成为培养淑女的首选地点。甚至很多中等水平的人家都愿意节衣缩食,让自己的女儿来这所学校读书,接受熏陶,以便以后可以“飞上枝头做凤凰”。 中西女塾的校训是成长、爱人、生活,风格是贵族化的,采取美国式的教育方法,对学生的许诺是要让她们一生年轻和愉悦地生活。disy在这里不仅学会了音乐、科学,阅读了许多图书馆里的英文书报、培养了终生对体育运动的爱好,还学会了如何做个称职的宴会女主人,在这里就连disy只会说英文的缺点也成了优点。她的聪明,她的美貌,她的富有几乎让她成为了学校里最快乐的孩子。 学校的英文剧是当时最有特色的,disy曾出演过莎士比亚的名剧《驯悍记》,还曾留下过模仿婚礼照片的有趣剧照。在照片中她那张稚气的脸上没有婚礼照片上新娘的媚态,而是流露出了小女孩儿少有的沉着和淡定。 disy行事的一贯风格是比较随意、不受拘束的。上中学时候她有了自己的中文名字——郭婉莹。她决定叫这个名字只因为喜欢当时走红的作家谢婉莹(即冰心),后来这个名字就成了她惟一的中文名字了。 随着她父亲事业的蒸蒸日上,他们一家搬进了延安路旁一栋带花园的很美的西式大房子里。贵族家庭的孩子不可避免地会成为劫匪绑架的对象。于是,为了预防绑架事件的发生,他们出门的时候不得不加强防范措施,并且只跟很少的几个家族来往,宋家就是跟他们家关系比较密切的家族之一。宋家的孩子从小就经常吃住在郭家,相约去游玩。
骄傲倔强的雏菊——disy(2)
那时的disy带着青春的笑脸沐浴在20世纪灿烂的阳光下,挥洒着灵动的光彩。中学毕业时的她已经完全出落成了一个站在上海时尚前沿的新式淑女了。她自信、公正、博学、自尊,从小受西方文化的影响,却并不鄙视东方文化。 从中西女塾毕业后,disy性格中的倔强逐渐显露出来。因为不喜欢,所以她放弃了学习钢琴。她变得更坚持更独立了,她知道自己要走的路,并且有勇气按照自己的选择走下去。 通常情况下在中西女塾读书的富家小姐们毕业后不是嫁入豪门就是赴美留学。disy也不可避免地面临着这样的选择。因为不想出国留学,她便在父亲的安排下与一个赴美留学的富家子弟订了婚,他叫艾尔伯德。但是最终disy不惜以死相逼也要解除婚约。原因是他在送给她美国玻璃丝袜的时候说“这袜子真结实,穿一年都不坏。”她怎么能嫁给这样一个乏味的男人? 解除婚约后disy有了更高的目标,她决定到燕京大学心理系深造。上大学后的她依然热衷于体育运动,还曾经是华北女子网球队的队长。这种爱好使她受益终生。 郭家的女子有着家族遗传的美貌,姐妹几个都是受人追捧的美女。disy的三姐安慈是第一位美貌与智慧并重的“上海小姐”,她凭着来自家族的美丽与优雅和从新式学校里学来的先进文化获得了众人的肯定。中西女塾的教育给了她出众的气质和淑女的修养,她曾做过宋美龄婚礼的女傧相,许多年后她的美貌和那种安适而活泼的气质仍然没有消失。在安慈参加“上海小姐”选举的时候,disy正在燕京大学读儿童心理学,她并不喜欢姐姐这种做法,还写信回家劝姐姐不要参加这种无聊的游戏。也许很多人认为以她的思想,她很可能走上革命的道路,但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在以后的很多年中她却一直是被革命的对象。 那时的disy不愿一味地追赶潮流,更多的时候她喜欢从自己的兴趣出发,做自己想做的事;她不愿再听从别人的安排,更多的时候她自己选择今后要追求的生活。她可以轻松地说“没什么理由,因为喜欢,所以做了。” 1932年1月6日,最疼爱她的爸爸去世了。因为病发突然,他没来得及留下遗嘱,所以全家人平静地按照郭标在世时的惯例按比例分了财产。后来她成了上海永安公司的股东之一。 初为人妇 25岁的disy在取得燕京大学毕业证书后,即将嫁给清华大学毕业的吴毓骧。 吴毓骧是林则徐的后代,出自书香门第,曾经是清华大学的公派留学生。后在麻省理工学院主修机电工程,辅修工商管理。他是一个对玩各式新鲜流行花样儿无师自通的人,最爱棒球。 如绝大多数待嫁的少女一样,disy在婚礼前半年就已经开始忙着准备礼服、采购物品、订购家具、布置新居,等到所有事情准备妥当时,自己也瘦得只剩88磅了。 盛大的订婚典礼如期举行,郭家摆了几百张桌子大宴宾客,庆祝美丽富有的小姐即将嫁为人妇。她一生都不能理解为什么社会上的人把挣钱看得那么重要,更别说想到要嫁个有钱人了。婚纱照中的disy皮肤白皙,长长的眼睛优雅地扬着,眼中流露出欣赏和喜悦的神情,礼服的贴身裁剪衬出了她的凹凸有致的身段,像极了童话中的公主,手捧的鲜花和她的美相比也略逊一筹。 他们夫妻俩都是重视追求生活中的快乐的人,这也许就是他们相互吸引的地方。 婚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们是相当幸福的。那时的disy是个会因为想尽量完美地做出婚后第一顿早餐而手忙脚乱的小女人。就这样,两个彼此还有点儿陌生的人开始了他们的新生活。吴毓骧是个很有趣的人,有相貌、有才气,在当时可谓人见人爱,他可以让disy的生活充满乐趣。但通常这种男人都是那种不会只满足于居家生活的人。婚后不久他们的爱情就出现了危机,她生性风流的丈夫爱上了一个年轻的寡妇。那个年轻的寡妇是disy一家的旧识,如今却成了破坏他们家庭的凶手。那晚在朋友的陪同下disy亲自来到了那个寡妇的家里,把她自己千挑万选的丈夫找了回来。但disy并未将此事声张出去,因为她有着旧式女子的温柔与体贴。 已嫁为人妇的disy渐渐厌倦了只在家里当家庭主妇的日子,生来“不安分”的她选择了与姐姐们不同的生活道路。她和从美国回来的朋友张海伦合开了一间专门为顾客订做礼服的服装店,叫做“锦霓”时尚沙龙。这家由disy和朋友精心经营的小店开在了寸土寸金的国际饭店里,她们专门为客人量身定做独一无二的礼服。直到1937年“锦霓”时尚沙龙因为战争停业前,disy已经凭借自己的智慧把这家店经营得蒸蒸日上了。后来她丈夫也因为战争失业了,如果说先前开时尚沙龙只是兴趣使然的话,那么她现在不得不再找一份工作,为的就是用来贴补家用了。她的第二份工作是帮中医学会的杂志拉广告。她的很多朋友都已嫁人,过上了悠闲的少奶奶的生活,每天不是逛街购物就是闲聊打牌。在她们看来disy是不幸的,没有挑好丈夫,结了婚还要抛头露面挣钱养家。可disy却不以为然,在她看来工作也许比少奶奶的无聊生活更有吸引力。不久,她因不愿与日本人共事而再次失掉了工作。他们的生活每况愈下,直到1939年,她因交不出房租,带着全家回娘家住。
骄傲倔强的雏菊——disy(3)
吴毓骧是一个缺乏责任感的人,他梦想着一夜致富,从此一劳永逸。他十分热衷于玩乐,甚至不惜抛下难产时的妻子,也要跑去跟朋友玩牌。disy的单纯渐渐被生活的挫折改变了。 太平洋战争后,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吴毓骧通过负责德国人在沪资产的管理工作实现了自己快速致富的梦想,吴家的日子渐渐富裕起来。disy又做了家庭主妇,儿子被养得白白胖胖,还让漂亮的女儿静姝跟着白俄老师学跳芭蕾舞。日子越过越好,一家人又恢复了幸福富足的生活。 39岁的disy是一个优雅高贵的中年美妇了,她的丈夫也已经是个持重的中年富商了。1951年到1954年是上海民族资本主义发展的黄金时代,生意越来越红火,他们仍旧保持了多年前的习惯在周末举行聚会。为了支持丈夫的工作,disy第三次成了职业妇女,她在公司担任英文秘书的职务。 他们的公司——兴华科学仪器行与国家联营后,他们一家收入渐少。为了增加收入,吴毓骧与犹太人做起了非法生意。事发后他被捕了,disy也被找去问话。多年的生活已经教会了她处世的圆滑和随机应变,她开始用她的智慧与来自周围的威胁斗争。不久传来了吴毓骧被划为右派的消息。初听到这个消息时,disy几乎要晕倒了。尔后她被派到上海东北部远离市区的江湾正奔路外贸农场劳动,在那里喂猪。后来她甚至还在农场拌过水泥,吃尽了苦受尽了累,disy从此开始了炼狱般的生活。 命运的转折 1961年,吴毓骧由于心肺系统疾病,在提篮桥上海监狱医院去世,disy失去了这个曾经背叛过她却也给过她许多快乐的丈夫。她不仅要承担繁重的劳动,还要靠微薄的收入独自抚养两个正在成长的孩子,日子十分艰苦。后来她又被派到青浦乡下的劳改地工作。 经过了两年的艰苦生活,已经快到法定退休年龄的55岁的disy又被派到了打字员的位置上。她本以为就快要退休了,可是事情并不这样,过了不久,她又被调到外贸职工业余大学去教英文。她的生活尽管艰苦但还勉强过得去。那时的她也一定不会想到她以后还会遇到更困难的情况吧!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这场持续了10年的浩劫给了disy前所未有的打击。从小家境富裕的她理所当然地成了“资本家”,成了革命的对象,即使她在公司只当过英文秘书。她的生活开始变得更加拮据,艰苦的环境迫使她学会了如何用24元钱养活自己和正在同济上大学的儿子。当她在路边小摊吃8分钱一碗的阳春面时,谁会想到她曾经是随手就可以给出5元小费的富家小姐?其实困难还远不止这些,她和儿子还曾在寒冬腊月被扫地出门,甚至连冬衣都不曾带齐,甚至连郭家的墓地都被捣毁了,所以晚年的disy决定死后把不能和父母葬在一起的遗体捐献给红十字会。 这段时间几乎可以算得上她人生中最艰苦的时期,但即使这样她也没想到要放弃,没想到要轻生。人生的各种忧患往往是不能避免的,可贵的是能把自己从忧患中提升出来。幸好她有着天生的骄傲,她坚信没有什么东西能把她压倒;幸好她有着被艰苦环境激发出的坚韧,她坚信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幸好她有从燕京大学学到的心理学知识,她凭着分析别人心理的能力一次次地摆脱了困境。disy因为有一颗不屈的心,所以能够不断追求,迎接挑战,苦中作乐。她在面对各种困难、打击的时候,往往能够发挥出最高的智慧,以无比坚定的毅力和信心,化阻力为动力,化干戈为玉帛。 佛家说人生是苦海,成、住、坏、空为一劫,人生要经历万劫。disy的人生饱尝了忧患苦难,但苦乐原是相对的,有苦就有乐,苦在哪里乐就在哪里。尽管生活是如此艰辛,可乐观自信的她还是可以从繁重的劳动中发现乐趣。如果disy当初随亲人逃到国外,也许就不会经历万般苦难,而是过着她四小姐的生活一直到老。这种生活固然优越,但优越的生活也往往会使人变得浅薄。而且如果那样的话,她将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她原来是一个可以在腥臭的河塘里用她那双弹钢琴的白皙的手指挖河泥的坚强女人。 在崇明农场的日子,清洗马桶是每天必做的功课。每天有一个同住的人帮disy把沉重的马桶抬到粪池边上去。然后,她要倒马桶,把它搬到小河边上去洗干净,最后把马桶搬回宿舍去。搬又大又重还没有把手的马桶对于disy来说真的很困难,所以有几个同在农场的年轻人很替她抱不平。但其实最可怕的还不是这种艰苦的生活环境,也不是繁重的体力劳动,而是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 为了在凶险的环境中生存下来,disy决定做些事情来更好地保护自己。而且那必须是一件讨好干部,但不伤害任何人的事。于是,她向干部保证要好好学习中文,争取用中文学习毛主席著作,看中文报纸,用中文写交代材料,以证明她不是“洋奴”。尽管她的材料中有近一半的错字,可她不放弃,仍然经常问干部一些生字,结果她的进步得到了干部的赞扬。 1971年,disy终于结束了她那艰苦的劳改生活,从农场退休了,还拿到了一张同所有退休工人一样的光荣退休证书。原本有关部门认为她是资本家,不同意发给她代表正式退休工人的那一纸证书。她找到有关单位的领导,对他们说她在公司里一直都只是英文秘书,并不是资本家,并且从以前公司的同事那里得到了证明。她通过努力终于说服了单位领导,得到了这张来之不易的光荣退休证书。
骄傲倔强的雏菊——disy(4)
这时她辛苦抚养长大的一双儿女也已成家。在北京的静姝嫁给了一个出身在上海的平民家庭的足球运动员。儿子中正毕业以后被分配到凤阳当工人。因为他的师傅很同情中正的遭遇,也喜欢他的为人,所以就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了他。不久之后中正就跟他师傅的女儿结婚了。 退休以后,disy花去大部分时间到凤阳去帮助中正照顾他的孩子媚,到北京帮助静姝照顾她的孩子锋锋和丫丫。当她到北京去的时候,常常也会把媚接到北京去,减轻中正的负担。在困难的岁月中一家人团结在一起,互相依靠。事实上,媚几乎是跟着奶奶长大的。虽然disy自己的孩子是由保姆照顾大的,但她的孙子孙女则是由自己亲手照顾长大的。温柔的disy像所有老祖母一样照顾孩子们的生活,陪孩子们玩,教他们学习英文。她赢得了他们的敬爱。在媚心中奶奶是与众不同的,她是那么亲切迷人。 回归平静 也许是上天对这个美丽的女子有所眷顾,disy在晚年的时候迎来了她一生中最后一段恋情。她与多年的老朋友、英国牛津大学毕业生汪孟立结婚了。